看微信朋友圈时,见洪文和他的朋友自驾游西藏拍摄的一些风景照片,特别漂亮:雪山碧水、蓝天绿地、雾山坦途。其中有一张洪文站在然乌湖旁拍的照片,身后是雪地湖泊,白色下装,白点黑底色上衣,右手伸向天空做一个“赞”的手势,神色沉稳,还是戴着那副无框眼镜,这张照片最让我感到突兀的是洪文秃顶的头了,前几年见面只顾着说话,没有这样好好地端详,是啊,我们都老了,我们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追风的少年!
洪文是我初中的同学,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认识,他坐在教室的前排,我坐在教室的后面。入学后不久,我的邻桌蒙春虎拿给我一个本子,要我看看本子里写的一篇日记。我认真看了,日记写的主要内容是他父亲有慢性哮喘病,需长期吃药,母亲一人承担家务及农活,供养4个孩子,非常辛苦。文笔不错,非常感人。我便问蒙春虎是谁写的,他说是坐在教室前面的杨洪文,课后,在蒙春虎的介绍下,我和洪文就这样认识了。
洪文个子不高,大约1米65的样子,梳着一个偏头,头发多而黑,皮肤白净,两只眼睛不大,但转动起来特别有神,说话声音也不大,慢条斯理的,但很有节奏感。给人的总体印象非常阳光和精神,我们互相认识后都有点相见如故的感觉。
他住在流马镇的九村,我住在流马镇的四村,两村的方向大致相同,但回家的路不一样。自从我们认识后,只要不是太忙,放学后他都会陪我在我回家的路上走上两三公里,再从三村水库旁绕道回到他们家。我们无话不谈,我知道她也是四姊妹,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姐姐刚刚没有读书了,弟弟和妹妹正读小学。洪文数理化很不错,也喜欢文学,他思域很宽,我们每次谈到一些难解的题目时,他都能给我提供一条不同的思路,让我顿时柳暗花明。每年的寒暑假,一般是我到他家耍几天,他再陪我到我家耍几天,我们一起在烈日下钓鱼、爬山,一起帮家里人做农活。还记得他在我家帮我们攒玉米枝杆(将枝杆用谷草先捆成小捆,再将小捆杆子攒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尖尖的小山型,待枝杆彻底晾干后再背回家做材烧),那天天气很热,他和我同我父亲一起攒了一个下午,衣服裤子都被汗水湿透了,满身灰土,我和他的两只手臂都被玉米枝叶纵横交错地割开了无数条血㓎的口子,母亲看到后很心痛,一直给他道歉,怪父亲为何不给我们穿一件长袖的衣服。他微笑着对母亲说:“孃孃,没什么,我在家里也是这样的”。实际上,我的心里也还是很难受,觉得特别内疚。
无论在他家还是我家,晚上我们都睡一个床,让两个枕头靠在一起,然后一起“摆龙门阵”到深夜,评论不喜欢的老师,也评论喜欢的男女同学,当然也谈我们的理想,我们都希望初中毕业后能考起中师或中专,这样就可以“脱农皮”,他最大的理想是能考起一个医学类的中专,中专毕业后可以医治像他父亲一样的病人。
1988年初中毕业后,他如愿以偿考起中专,就读于南充卫校,我考起了高中就读于建兴中学,就这样,我们的同学生涯结束了。但我们书信往来,从未间断,信中大多谈的是他们学校的一些情况,鼓励我在高中要好好学习,不要压力过大。寒暑假我们也要一起聚聚,还是枕头靠枕头睡觉,我跟他说发生在我们学校的一些趣事:在元旦晚会上某男老师和我们班某女同学一起跳芭蕾舞,同学们都感到特别吃惊,但是又争着挤到前面去瞪大眼睛地看(在那个年代这已经是头条新闻了)。他也给我讲他们学校的某位老师说,一般来说,医死过病人的医生,技术都会提高很多,因为他知道了人类死亡的边界,当我听到这个观点的时候,比看到男老师请女同学跳舞更吃惊了。随后,我们也把自己平时写的所谓的诗歌,毫不害羞的交给对方看,一起评论,探讨。他的诗也写得很不错,一首诗里总有那么几句意境特别好的句子。如果有其他同学或邻居来串门,人多了,我们就一起玩扑克,扑克玩腻了,他就用扑克给我们算命。记得有一次,他让我从54张扑克中任意抽出几张(具体数量记不得了),他翻开我抽出的扑克后,计算了扑克面上的数量对我说,你未来的老婆还要等你6年才能和你结婚,听后我们一起大笑,然后又教我怎样计算,现在想想,还真是差距不大。
洪文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华蓥山绿水洞煤矿医院工作。随后我也到了重庆读书,在重庆读书期间,我的花费很大,父母已经年近70岁,家里经济非常困难。洪文觉察到后,第一次给我汇来了1000元,这1000元让我在当时省吃俭用做了近一年的生活费,第二次他又给我汇来了500元,加上我当时做了两份家教,基本上没有找家里再要过钱。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一回想起这些,我都会热泪盈目,当年如果没有洪文的这些帮助,我父母又要去多少人家借钱,又要欠多少人家的情?
后来,洪文和他单位的一位女同事结婚,他结婚没有告诉我。我结婚时邀请了他,在我的婚礼上,他给我们全程摄像,整天跑东忙西的,连婚宴饭都没得时间吃。就这样,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和事业,但我们的联系并没有中断过,有机会两家人就一起聚聚(虽然聚的时间很少)。他随后又从单位退了出来和几位同学一起,在流马镇开了一家私人诊所。那时我的父母年岁已高,母亲经常发生一些头疼脑热的事,父亲便跑到有电话的邻居家给洪文打电话,他便冒着酷暑带上药品跑几公里山路及时出现在我病了的母亲身旁。
随后,他又考入川北医学院读专科和本科,学影像专业,毕业后和朋友一起在广安开了一家二乙综合私立医院,经过他们几年的努力拓展。现在医院效益非常不错,年营业额近亿。他是第一批考取国家执业医师证,目前任医院副院长。他来成都学习或办事的时候,只要有时间我们就一起聚聚,但可能也有近两年没有见面了。
前段时间,几个同学聚会,有个说话很直率的同学一见我就说:“才一年多没见面,你咋个老了一大截哟,头发都差不多全白了。”另一个同学急忙圆场,说我这阶段事情太多,过于疲劳。实际上,我们大家都知道,无需掩饰,我们真的老了,已经年过半百,只是我们脑海里永驻着的是我们一起渡过的少年时光的模样。我们走过青春年少,岁月便开始不依不饶,每天不知不觉常做的就是收拾那些老去的回忆,还假装自己拥有姹紫嫣红的春光。生命的过程如同扬帆远航,既然不能扭转船舶的方向,又何必在乎岁月是不是随着滔滔春水东流?
我们再也不是那个少年的你,洪文,我衷心地祝愿我们的后来,下雨有伞,天黑有灯,余生良人相伴!
2020.6 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