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来到了楼梯口,抬眼看向楼上说话之人。此人铁塔似的身子堵在楼梯口,靛蓝杭绸长衫绷在熊腰上,襟口露出半截怀表金链子,腰上挂着一个鸡蛋大的和田玉坠子。他左手托着个巴掌大的紫砂小壶,壶身刻着"江湖四海"的草书,右手的鎏金烟袋锅刻着龙纹,正冒起缕缕的蛟河烟。这人身后还站着两个高个子金发碧眼的老毛子美女,碧蓝的眸子泛出的光直射向李文的脸,就好像要钻到肉里一样。
“您想必就是孙四爷,小弟姓李,在哈尔滨……” 李文抱拳当胸,迈开步子向楼上走去。
“这位爷不必多礼,雅间儿详谈……” 没等李文说完,孙四就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上楼说话。
“今儿个孟二当家这手气可是真旺啊!” 他刚踏上三个台阶,楼下突然爆出关秃子的破锣嗓。
他佯装绊倒扶住栏杆,瞥见西北角赌桌上,一个瘦子正用三指捏着骰子,关秃子的警用黑呢大衣则明晃晃挂在椅背。那个瘦子背对着李文,穿着灰布衫黑裤子,腰间则露着半截绣着金线的万字不到头纹腰封,跟前两天李文看见的别无二致。
为了不让孙四疑心,他没有继续观察,而是跟着来到楼上,在雅间落座。这雅间不算大,摆着几张竹椅和茶几。最显眼的要数墙边的博古架,上面摆满各帮派拜帖,中间一座神龛供着关二爷的铜像。
“小弟久仰孙四爷大名,今天终于有机会,特来拜码头。” 李文再次抱拳,说道。
“水贼过河甭使狗刨儿……李警官那天追捕那秃子时,腰间的花口撸子可差点走火啊。” 孙四爷用翡翠扳指摩挲着紫砂壶冷笑道。
“坏了,肯定是前天来的时候被看见了。” 李文心中一惊,只好向孙四笑了笑。
他端起茶盏闻了闻,一仰脖把茶水喝干,还抹了抹茶盏边沿的水渍。
“孙四爷这双招子(眼睛)比松花江上的探照灯还亮。不瞒您说,兄弟就好这牌九的响动,可新来局里,跟谁都不熟,总要装装样子不是?” 李文再次笑了笑,放下茶盏说道。
就在这时,账房先生端着一个錾花银盘走了上来,盘里二十块银元撞得叮当响。他在孙四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把盘子放在了茶几上。
“李警官刚才的手气很冲啊,你看这些彩头……” 孙四用烟袋锅拨了拨盘子里的银元,看着李文说道。
“按道上的规矩,两个银元是给四爷拜码头的。礼轻情意重,还望四爷别嫌弃。剩下的彩头存在四爷柜上当押红,也算给四爷的生意尽一些绵薄之力。" 李文拿出两块银元推向孙四,向他一抱拳说道。
“哈哈哈哈!爽快……李警官真是个爽快人!给李警官记二十块现大洋的账!关秃子那边……” 孙四仰天大笑,震得茶案嗡嗡作响,然后看了看账房先生说道。
“四爷,小弟初来乍到,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四爷可否赏脸?” 李文打断了孙四说道。
“但讲无妨。”
“小弟刚到局里工作,跟关组长还不是很熟,来这儿的事儿还望四爷帮我保密。等我混熟了,一定跟关组长一起来四爷这里拜访。” 李文说道。
“也好,今天有点儿晚了,我就不陪李警官了。你可以自便。需要的话,也可以让张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朋友。” 孙四站起身说道。
“那小弟我拜谢四爷了。四爷的茶比马迭尔饭店的罗宋汤还暖胃,小弟改日再来叨扰。” 李文起身抱拳,目送孙四走进了后堂。
他跟着账房先生来到了楼梯口,看到关秃子还在跟那个穿灰布衫的人玩儿骰子。
“张先生,看来我们关组长交际甚广啊。” 李文把头歪向账房先生说道。
“那是,人家可是军统的红人,道上的人都想通过他巴结你们两位局座呢。你看那个穿灰布衫的,要不是关秃子故意拉了一队苏联红军搞出动静,他孟庆云跑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