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雨从公司急匆匆跑出来时,一辆125路车疾驰而过,她懊恼的低咒一声,停下奔跑的脚步。怎么办?想错过时偏偏错不过,想赶上时偏偏就错过。哎,不管怎样,今天说什么都不能再和王老太太聊天了。
王老太太住在李若雨家对门,是一个看起来瘦小却精神头格外足的乡下老太太。老太太是年后被儿子从老家接过来的,王先生和妻子在这个对外来户很不友好的城市,凭着八年来夹缝中求生存的毅力和努力,终于在三年前买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房子,并在钥匙到手的那天领了证,紧接着他们的儿子哝哝出生,时至今日,哝哝已经到了可以上幼儿园的年纪,由于小两口工作忙,实在无暇顾及儿子,再加上保姆工资水涨船高,他们经过商量后,决定将王先生的老母亲从老家接过来照顾哝哝。这些事都是后来老太太拉着李若雨唠家常时告诉她的。
老太太和王先生一家挤在60平米不到的小房子里,刚开始的几天,李若雨回家都可以听见老太太的大嗓门从对门的房里传出来:“哝哝呦,我的小祖宗呀,你怎么又把书撕了啊!”“狗娃,狗娃,饭熟了,叫珠珠一起来吃饭!”“珠珠,你怎么又穿这么短的裙子出门了哟,我的个乖乖哟!”……李若雨听着老太太火辣辣的嗓音,好笑的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门。
日子就这么在老太太烟火气的牢骚里悄悄地溜走了,李若雨已经习惯了每天下班听着老太太的唠叨开门,好像自己的家都充满了生活本来就该有的气味。直到偶然的一天,李若雨刚走出电梯,就听见不同于往日的一声尖叫:“啊~王秋生!”李若雨脚步一顿,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走,因为她看见对门的门半开着,一个头发花白,瘦瘦小小的背影低着头站在门口,房里咒骂的女声若隐若现,好像是从卧室传出来的:“你到底管不管……老太婆她……王秋生……滚蛋……”突然李若雨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来,老太太听见声音转身看向门外,李若雨尴尬的冲老太太笑了一下,赶忙低头打开包掏出钥匙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是李若雨第一次见到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老太太。
对门的硝烟依然时不时的就会爆发一次,李若雨听着吵吵嚷嚷的生活协奏曲,总感觉缺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她一时想不起来。直到有一天她因为下班稍微磨蹭了一下错过六点零五分的车,等回到家刚好在楼下遇见接孙子放学回家的王老太太,老太太看见她像看见熟人一样,热情的给她打招呼:“丫头呀,回来了啊!”李若雨听着这亲切的话,突然想起,原来那缺失的一部分是老太太的大嗓门,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李若雨笑着点点头:“您老去接孙子了啊?”
老太太眼睛看着有点肿,但是精神矍铄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对的呀,儿子儿媳忙,我就来给他们搭把手,他们还太小,生活常识啊一点都没有,过日子是要节省的,省着点才能攒下钱,你是不知道,我们年轻的那会儿,都是吃不上干净的自来水的,全凭骡子到三十里开外的小河边去驼水,然后再挨家挨户的卖给乡亲们,那时啊,水真是珍贵的东西啊,洗完菜的水哪舍得倒掉啊,都是拿来再洗碗啊什么的,可是珠珠啊,却觉得我这样做不卫生,哎,那透亮亮的水就这么白花花的倒掉,看的我的个心哟,疼的呐!我是真的老了啊,跟不上时代咯,珠珠老嫌我不中用,我也确实不中用了,接孙子迷路,上厕所不冲马桶,睡觉打呼噜声大……”老太太唠唠叨叨的说了大半个小时,直到从楼上的窗户口传来珠珠不耐烦的声音:“妈,你打算聊到几点去?还做不做饭了!”老太太听见声音,马上收起话匣子,低声对李若雨说:“丫头啊,我们上去吧,该回去做饭了,哝哝,哝哝,快过来,我们回家了!” 李若雨回到家已经快七点半了,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让李若雨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三天她总是下班前有事耽搁而错过六点零五分的车,巧的是每次回到小区都会碰见老太太,老太太见到她越来越亲热,拉着她聊天的时间越来越长。李若雨对这个城市而言也是个外来者,她自己独居五年了,这五年来她一直孤零零的,老太太的出现让她的生活有了一丝这个城市不会有的温情。李若雨开始故意错过六点零五分的车,下班回到楼下跟老太太唠嗑,老太太有时因为跟李若雨聊得太晚过意不去,就会回家后将自己做好的饭分一份给李若雨吃。
李若雨渐渐地开始贪恋这份来自不是亲人却近似亲人的温暖,可是生活就是这样吧,在你感觉舒服安逸时,它总要给你制造点麻烦。这不,在李若雨再次和老太太从太阳偏西聊到太阳落山回到家后,她的门铃响起,她打开门,珠珠站在门口,李若雨有些吃惊,不等李若雨开口,珠珠就气势汹汹地说到:“你这个姑娘怎么回事,一天不检点点,跟一个老太婆凑到一起捣是非,别人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今天找你就是来告诉你,以后你少参合我家的事,还有,自尊自爱点,以后好嫁人。”说完头也不回的回到对门甩上了门。李若雨被劈头盖脸的责骂弄得红了眼圈,她默默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