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江湖郎中
夏天院里的男孩女孩手心手背分成两组玩骑马打仗,吴悔远远地蹲在一边看,她也想玩,可是别人不带她。
亮亮一边吃着雪糕一边走,身后跟着两个小男孩,他一眼看到吴悔,嘴角扬了扬,朝她走过来。
"喂,你就是那个怪小孩?"他居高临下地问。
"我不是怪小孩。"吴悔抬头看着他,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他们说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亮亮是院里最调皮的男孩,其他孩子看到他都绕着走。
吴悔站起来揉了揉眼睛,亮亮比她大几岁,足足高她一头。
"你奶奶在你身后,她让你少吃雪糕,她说甜的吃多了你的牙齿会坏掉。"
亮亮听到之后瞪大了眼睛,他快速地回头看,除了那两个小跟班,什么人都没有。
"你胡说!"他恶狠狠地蹬了吴悔一眼,"我奶奶已经死了!"
吴悔被他凶得后退了几步:"你奶奶说你不能再闯祸了,你后妈知道了又要打你。"
男孩愣在了原地,雪糕被太阳晒得快要化掉,粘稠的汁水淌了他一手。
"你奶奶还说,她的存折藏在米缸底下,等你长大了,给你娶媳妇用。"吴悔看着亮亮呆掉的样子,怯生生地说。
然后她看到亮亮在瞬间红了眼眶,他冲过来一下子把她推倒。
"你胡说,你胡说!"他一边哭一边跑远了。
吴悔强忍着眼泪一个人站起来,她的手很疼,心里更委屈。她跟每个人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在骗人。
头很痛,一阵连着一阵,没完没了似的。
"吴小姐,你怎么了?有人在吗,这里有人晕倒了!"有人在她头顶说话。
冷,她觉得浑身都冷,像立在冷风呼啸的冬天。
"喂,怪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亮亮问她。
"我叫吴悔,我不是怪小孩。"她站在院子里,北风夹着雪,吹得她缩紧了脖子。
"这个给你",男孩塞给她一袋东西,她接过来一看,是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谢谢。"她抬头冲他微笑,空气里都是红薯的香甜。
"吴悔,你说能看到我奶奶,那你能看到我妈妈吗?"亮亮把手插进口袋,一脸认真地盯着她。
吴悔睁大眼睛左看右看,她眼前除了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什么都没有。
"你妈妈也死了吗?"她扭过头看着亮亮。
"我妈没死,我奶奶说她跟人跑了。"男孩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忧伤,"我想知道她在哪,等我长大了,我要去找她。"
吴悔把红薯掰了两半,分给他一份:"我只能看到死人,你妈妈我看不到。我叔叔是教地理的,他说世界是圆的,分开的人,最后都能遇见。"
"是吗?"亮亮接过烤红薯,半信半疑。
"一定是的!"她用力点头。
"嗯!"男孩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身体渐渐温暖,吴悔在半梦半醒间,眼前人影晃动。
"重感冒,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就没问题了。"男人的声音。
"你检查清楚了吗?她确定没事?"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过我说白洛凡呐,你一个性冷淡,从来视女人为粪土,什么时候突然开窍了?"男人调侃。
"你出国学医这么多年,怎么嘴还是这么贱。"对方也不甘示弱。
"你不是有一个暗恋多年的女人吗?你不找她了?"林禹一边给面色苍白的女人挂点滴一边抬头看了白洛凡一眼。
白洛凡闻言眼波一动,弯腰帮吴悔把被子盖好。
林禹起身观察点滴的流速,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盯住白洛凡。
"她难道就是你等了八年的女人?"他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白洛凡是他多年好友,他太了解他。
"是。"白洛凡点头。
"我的天!竟然真被你找到了!"林禹睁大了双眼,无法置信,他重又走回那女人旁边,仔细打量。
那是个白净柔和的女人,长发,瘦,二十几岁的模样。她蜷缩在床上沉睡,楚楚动人,脆弱难当。
跟他之前臆想的绝色美女相距甚远。
他也想过白洛凡或许在年少时迷恋上一个艳丽绝伦的少妇,抑或颠倒众生的人妻,结果都不是。她平凡得出乎他的意料。
吴悔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屋内是北欧风格的装潢,大地系色调,简约中透露出些许压抑和清冷。
她费力地坐起身,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思路还没展开,白洛凡就走了进来。
"你病倒了,我把你带回我家。"他永远直指人心,吴悔还没开口,他就先解释给她听。
"谢谢。"她努力发声,胸腔一阵痛意,喉咙里却没有半点音量。
"少说话,多休息。"他端了杯水走过来,身上套着宽松的t恤,手臂上肌肉紧实,线条美好。
"我自己可以坐车回家。"她无端有些局促,裹在棉被里的身体如坐针毡。
"你在这休息吧,我在酒店另开了一个房间。"他把水递到她手里,"据我所知你们报社最近的工作并不繁重,我也从未强制加班,你是否过于敬业?"
吴悔有点无奈:"内部交接,与公司无关。"说完之后她想起她晕倒的时段已近午夜,公司里人并不多,难道他也在加班?
"你们主编要卸甲归田?"他眸色一沉,望着她的目光深邃了几分。
他再次准确命中,吴悔低头默认。他永远洞察一切,聪明过人。
"如果忙不过来,我可以再招些人手。"白洛凡看她垂头丧气,以为她被工作所扰,其实她烦心的是别的事。
"不用,现在挺好的。"她摆摆手,推辞。
砰的一声,窗外突然一闪,随后是满天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绚烂夺目,点亮了整片夜空。
他和她的目光都被这美丽的烟火吸引,屋里一时间静默无语。
白洛凡上一次看烟火,是多年前他母亲还在世的除夕夜。他在半山的别墅门前摆了一排烟花,逐个点燃,他母亲看着他开心的模样轻笑。那些时光短暂得有些模糊,他偶尔想起,快要遗忘细节。
"真好看,"吴悔哑着声音说,"每年过年我们家都放烟花,虽然没有这么多,可是跟家人一起放,也很美丽。"她轻轻感慨。
白洛凡看着她被烟火照亮的脸,心下翻涌,她总是能准确地触动他,仿佛他孤独的那些年里,她也同样孤独地度过着。
烟火放了一会就停了,吴悔把视线收回来,正碰上盯着她看的白洛凡。
他用偶像剧顶配的演技深情地凝望她,这电力堪比大型发电站。她被看得脸颊微热慢慢泛红。
"你跟谢云云说了什么,让她见到我如同丧家犬一般?"他突然问。
啊?
吴悔满心还在刚才略有暧昧的氛围里,谁知男主角突然跳戏。
"也没什么,实话实说而已。"她避重就轻。
"以后狠话留给我说,你做你自己就好。"他语气陡然温柔,偶像剧再次回归。吴悔窝在床上,无端地被泼了一身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