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虚幻境(四)
在一片血红的掩映下,单鱼玉佩青光大作,霎时有一抹青影飞出。寄奴定睛一看,却是身着一袭青衣的少年郎。大影见寄奴神色怪异,却不曾将他认出,不禁暗忖,“莫非天叟老儿改了小影和我的形貌,这可让我如何寻得小影妹妹?”
正寻思间,寄奴上前抱拳道:“小弟刘裕,刘寄奴,敢问兄台是?”大影一怔,如今人世间已少有人沿用上古九姓,现下又换了形貌,索性换个名字罢了。便也依葫芦抱拳答道:“在下魏子归。”
“子归兄,何以会栖身玉佩中,莫非是神仙?”寄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满是惊异地问道,眼中充满了希冀的光芒。不及魏子归回答,他便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道:“寄奴求求您,求您救救惨遭厄运的村民们吧!”
魏子归这才向四周看了看,村民们惨遭屠戮的景象浮现于眼前,不禁也有些黯然。他一把扶起寄奴,惭愧地道:“自不周山倒,天人路断,神仙便再不能随意过问人间之事。”见寄奴一面诚挚,魏子归叹了口气又道:“并非是我推脱,一则我也是被贬下凡间来历劫的,并无法力在身;二则,我原本也不是司管人间事的神仙,根本无权过问此事。”
前来唤寄奴吃饭的东修听了这些话,眼中蓄满了泪水,还待上前恳求神仙,却被寄奴拉住,对他缓缓摇了摇头。魏子归见状亦是感同身受,他拍了拍东修的肩膀道:“如此乱世,活着亦是痛苦,早升极乐未尝不是幸事。”
东修抬眼望着魏子归,脑中猛地如醍醐灌顶般,一片清明,耳边似有的梵音传来,只片刻便消失了。又听魏子归续道:“他日你承悉佛法,自能知晓。”三人休整一夜,次日便结伴前往健康。
“娘”,崔简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的只是司空府自己卧房的房梁。他习惯性地摸出玉佩,摩梭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母亲的温暖。黑暗中,那玉佩泛出淡淡的红光。崔简拿起泛着微微红光的玉佩,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都说母子连心,莫非母亲当真遭遇了不幸?!他不敢多想,苦苦捱到天明。
崔简急急跨入父亲的书房,没了往日的淡然,急切道:“父亲,孩儿必须去见母亲一面,望父亲允准。”崔宏吃了一惊,看着这个素来沉稳的儿子,问道:“简儿,何出此言啊。”
“孩儿昨日梦见母亲罹难,心中甚是不安,必得前去见见母亲才能放心。”崔宏沉吟半晌,终究不忍简儿痛苦,便点头答应道:“外间兵荒马乱,多带些护卫。”
却月村已经是一片残垣断壁,以往充满温情的村间小道,如今死寂沉沉。崔简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心怦怦地跳,越是接近自家院子,越是慌乱不已。终于,栅栏外,看到的只是一片遭逢洗劫的狼藉。“娘,简儿回来了。”他步伐不稳地冲进院子,没有人回答他,屋子里乱糟糟的,他失神地在他往日常坐的门前小凳上坐下。不一会,崔武急步过来禀报道:“大少爷,山那边有一片坟地。”他看了看崔简的面色,低声道:“是,新坟。”
崔简空洞的眼神里涌现出一丝哀伤,他猛地站起身来,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坟地里跑,终于一抔黄土,一方木碑,崔门卢氏之墓!咋一见到墓碑,崔简险些跌倒,崔武赶紧上前来扶住他。他一把甩开崔武,放声大笑,道:“娘,简儿在等你来,一直在等你来!”笑声却是那样悲凉,他双手抓头,“寄奴,寄奴哥哥,你在哪里?为何你不保护我娘,令她遭逢大难!”他缓缓跌坐在坟前,“寄奴你抢走了我娘,又不能好好保护她,我再不叫你哥哥,此生也要你尝尝亲人生生分离的痛苦!”。崔武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的侍卫去买些香烛来。
烧了香烛,祭奠亡母,一直颓废的崔简像是又活了过来,一向隐蔽而祥和的村子怎会遭受洗劫呢?他附在崔武的耳边吩咐了几句,就见崔武带着一些护卫匆匆离去。不久就有人传来消息,司马府二公子孟谨将军部正驻扎在附近,监视边境境况。他部下校尉孟珲月前带兵洗劫了一个村子,发了一次小财。
崔简大怒,这些狼兵为了些许小利便残害百姓,真是罪该万死!当他怒气冲冲步入孟谨部中军大帐,要他交出孟珲时,孟谨只是冷冷一笑,道:“当兵的洗劫个村子只是小事一桩,我断不会因些许小事处罚军中有功之将领的。”崔简道:“你就不怕我禀报陛下,治你个治军不严之罪?”孟谨轻蔑地看着崔简道:“我见你是司空府的,才容你在此,难道我司马府会怕你司空府吗?”
崔简恨恨拂袖而去,吩咐崔武派人一路跟踪孟珲,寻了个机会悄悄将孟珲等人虏了来,带到崔家娘子坟前,为母亲和村子里的人报仇。崔简跪在母亲的坟前,“母亲,你更爱寄奴哥哥,为了他宁可抛弃你亲生儿子。可,终究还是简儿替你报了仇,你地下有知,是不是也会后悔抛弃简儿?”
“娘,你对寄奴哥哥那样好,他却不能保护你,最后还离你而去。不过,不要紧,简儿会替你报仇的,不论天涯海角,简儿都要寄奴生生世世痛苦,要他也尝尝简儿的痛苦!”他看了看昏黄的天空,道:“崔武,此间事已了,我们回司空府吧。”
边境这几日有异常,孟谨召集帐下将领商议,却迟迟不见孟珲到来。孟谨大怒,孟珲部下一小兵战战兢兢地回报道:“孟校尉前些日子带领几个士兵去市集,就没再回来,小人等四处寻找也不见踪影。”孟谨心中一个激灵,这不是洗劫村子的那几个人吗,怎会有这么巧的事?莫不是……,不禁更是厌恶崔简其人。
柔和的月光下,崔简手指轻轻摩梭着单鱼玉佩,望着南边的虚空,喃喃道:“母亲,您去了。简儿也和寄奴恩断义绝了,简儿再也不需要这只单鱼玉佩了。”他高高举起单鱼玉佩欲往荷塘里扔,却听到一年轻女子的声音道:“不要,不要扔了我!”崔简甚为疑惑的看了看四周,确信没有旁人,才确定那声音来自玉佩,不禁失声叫道:“你,你是谁?”
半晌,玉佩里又有声音传来:“以前我还知道自己是谁,自从你落水,我用尽了所有法力才救你上岸,便再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只知道你的血液流进玉佩,启动了灵契。”
“是你救了我?”崔简心中一颤,道:“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你?”玉佩道:“我还需要你的血。”在一片血红的掩映下,单鱼玉佩青光大作,霎时有一抹青影飞出,却是身着一袭青衣的清秀少女,干净得不似人间凡女。崔简呆呆望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见她一脸迷茫地摇头,崔简望了望天色,此时晨光咋现,不禁道:“晓星正寥落,晨光复泱漭。你从今以后就叫寥落,好吗?”那女子喃喃念道:“寥落,寥落,这名字真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