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一面可以看到海，尽管看起来只是一束很遥远的蓝，海天界限的一缕青色仍然让林波激动不已。他立马给房东发消息：这间房没问题，我订一周。她的心情和衣服上小鸟的图案一样雀跃。
尽管Uber刚到公寓的时候，楼外粗陋的涂鸦一层层覆盖和剥落，看起来有些怪异。
圣地亚哥是南加州的城市，住在靠海的老市区，离喧嚣有着恰好的距离。
阳光太强烈，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在桌子上蚀刻出一层抹不掉的灰尘。长途航班后时间错乱的林波，看着拼色的床单沐浴在晚霞里，才意识到天色已晚。研究了好一会，才大概知道怎么拉下来手动百叶窗，原来不需要动那支旋杆，只需要用两只手拉住下缘往下拽。
在房间隔绝异乡陌生黑夜的那刻，林波突然意识到身后有什么动静，原来是光与影的把戏。对面有一家药房关拉门，将街灯的光撇了一些到房间里来。
光线与反射的游戏，似乎唤起了什么，她曾经也参与过这种游戏吗？还是来自在沉睡时的某个梦。在那个梦里，一束光，利用一个镜面，再到另一束光，穿越地域，甚至时间，光与光相连，抵达某个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只有光能触达。
滤泡咖啡机旁，房东留了几包日期不太好的Kirkland牌中烘咖啡粉，应该是来自附近的连锁百货。房间里的日用品和附送的水，也要么是来自宜家，要么来自Costco。保险箱没法打开，房东忘了告知密码。
房东在AirBnB上的名字叫Fir。林波特意又查了一遍确认其涵义：冷杉。而这趟旅程里，她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种巨大的树木，加州特有的红杉和巨杉。
红杉Redwood，巨杉Sequoia，还有距离林波老家不远，鄂西的水杉Metasequoia。
这种植物在地球上仅存的三支遗留。比人类古老得多。
房东才回复她几小时前的消息，内容主要是感谢她入住，交代洗衣房信息，嘱咐卫生要求事项。大概是预先设置好的模版消息。但林波也发现了不寻常的一处。
来自房东Fir的每条消息后都带着一短串字符。也许是一个在她的手机系统里无法正常显示的表情符号，也许是在设置短信模版里无意留下的错码，也许是来自强迫症者下意识的标记，也许是某种花纹，很像是巨杉果球上，她所见过的纹路。当那些纹理绽开，便会露出生命力极强的小小种子，可以在地下几十年，等到山火的时候发芽长大，生存三千多年，甚至更久。
林波不免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她继续试着和房东寒暄几句，感谢房间的清洁和准备，问了下百叶窗，以及大楼垃圾和停车的问题。其实这些在订房前后的冗长信息里都能找到，林波要么不愿意去找，要么是故意去试探房东。
不再有新消息回复。她的手机停留在屏保：内华达山脉的巨杉森林。
然而Fir的回复一次比一次慢。不知道是机器人还是手动。也许他在不同的时区呢，毕竟美国有四个时区，林波这样想。现在圣地亚哥是晚上23点，可是美东才20点，或许他在吃饭、做家务。订房的时候她曾注意到房东说人在外地，不方便见面联系。
电视这时候突然开启。不是雪花，而是某新闻频道的24小时报导。南加州西班牙语台较多，她也略懂节目里的西语内容，但由于语速过快、有些词汇的发音或涵义生疏，只听得懂片段：
“今日马萨诸塞州波士顿13街区发生一起枪击事件，一位本地生意人F不幸遇难... ...”
“劫匪声称只是拿枪恐吓对方，但因为被强光刺激到眼睛误伤对方... ...”
“... ...目击者Gomez先生说，当时他看到有一束光突然从某个方向射过来，晃到了眼睛，导致他没看清那一瞬的枪声里，凶手是否故意开枪射击。而事发地点周围的探头被大树遮掩导致未录下有效现场信息... ...”
”去年有报道称，遇难的生意人F先生的企业曾经参与非法采伐北加州的红杉... ..."
"环保NGO“安妮蜂鸟”曾多次在F先生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圣地亚哥等地的出租公寓涂漆抗议... ...“
关掉电视，林波将脏衣服收到洗衣篮里，准备去洗衣房。
有红色腹部绿色身体小鸟logo的那件皮肤衣露在外面，绣上的朱色与绿色花纹在光线里跳跃。
林波只记得一些事情，不记得更多。
每当需要的时候，她愿意做光和影子的仆从。
注1：林波发音类似Limbo，宗教故事中的生与死交界之地。
注2：玛雅和阿兹特克文化里，蜂鸟是战争与复仇之神的化身。
注3：在北美的某些传说里，不同古树有不同的善或恶的守护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