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周。手机闹铃一响,烦恼被同时唤醒。刘苏轻轻地起身,轻轻地拿上床边书桌上的手机,轻轻地把脚伸进拖鞋,轻轻地转动门把手,又用力轻轻地拽上。行云流水般,另一边床上的人似乎毫无察觉。轻轻地打开卫生间的开关,关上门。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再熟练不过,因为在女儿上大学前,她已经演练了成千上万次。坐到马桶上,左手五指扶住低垂的头,以减轻烦恼带来的重压。
系上围裙,扫了一眼饭锅上的时间,还有36分钟,刘苏便拔下插头,以防粥闷得太软烂。机械得给蒸锅接上水,放入两个鸡蛋,两个锅蓖上放上昨晚的剩菜和包子,开火,吸油烟机轰隆作响。从冰箱冷藏室拿出两只河蟹,河蟹是昨天从锦阳邮过来的,婆婆腌制的,昨晚刘苏和丈夫每人还吃了一只煮的,这次河蟹比中秋节时又大黄又满,两人吃得意犹未绝,笑说春节肯定还能有。
不一会儿,传来关门的声音,丈夫起来了。马桶的轰隆声之后是哗哗的水声,擤鼻涕的声音,然后是手机的声音走近了。一碗红枣山药小米粥已经盛放到饭桌上,河蟹、包子、鸡蛋、蒸茄子蘸酱逐一上桌。北鲜,南国,股票,这些敏感的字眼,不时钻进刘苏的耳朵。“怎么,要打仗了?”刘苏边问手上脚上边忙道着。 “胖子急眼了,有可能要打仗。” 丈夫边说边剥开河蟹的壳,“有人还问股票会不会涨?”说完,鼻腔发出哼的声音。“要打仗了,谁还会去买股票?买黄金得了,粮食是必需品,肯定会涨价。”刘苏坐下来,剥了一个鸡蛋,放进丈夫的碗里。在家人面前刘苏还是挺健谈的。“也不一定能打起来,谁也不愿意打仗,特别是老百姓。也就背后的怂恿国有利可图,希望打起来。” 两人说得漫不经心,觉得战争应该是很遥远的事情,起码在时间上是这样的。卫生间里响起了漱口声时,刘苏才想起,“喝不喝奶?我又忘了热奶。” 声音里有一丝内疚。“已经刷牙了,晚上喝吧。” 刘苏料想就是这样的回答,因为这样的对话已经上演很多次了。“我这裤子穿着怎么样?劲霸的,好几年了,以前穿着感觉肥大,现在觉得好多了,是不是我胖了?”丈夫边说边前后左右自我打量。刘苏从餐桌抬起头来,望向门口,从上到下打量着丈夫,适中的身高,适中的体型,卡其绿的T恤,外面罩着一件卡其色的短款风衣,衬托得蓝色牛仔裤修长笔直,整个人显得清秀俊朗,心头涌上一股既自豪又悲哀的情绪,她还是显得很有兴致的评价道,“感觉这牛仔裤还挺新的,挺合适的。”丈夫向来相信妻子对他着装的眼光,注重仪表的他此时周身散发着自信。“你不管走路,还是干什么要注意安全。” 尽管这是丈夫每天上班前的例行话,但是刘苏每次听到这句话,都感到温暖,丈夫因为她受到那么多打击和伤害,还是对她不离不弃,甚至恩爱如初,她感动,愧疚。
去不去呢?这个问题趁着丈夫离开又溜进刘苏的脑海。去了能干什么?还不是干坐着?还不是遭排挤?还不是孤零零的,始终融入不了。不知道别人怎么议论她,甚至嘲笑她。磨磨蹭蹭,刷了碗,焯了婆婆给的青菜,洗了头。八点多了,刘苏到餐边柜翻出个外卖小袋子,到大屋拿卷卫生纸,准备带上。床头这儿暖洋洋的,刘苏索性坐在床头柜上,享受一下。窗外,太阳从东面的高楼之间露出脸来,楼前一片明媚, 喷水池的假山还罩在楼房的阴影里。不去又能怎样?难道他们还没完没了了?想到过去几年全家人的遭遇,刘苏觉得浑身无力,腿软绵绵的,头又难受起来,她不得不按住内关穴,使胸闷得以缓解。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刘苏觉得满屋子都是她的耳鸣。好吧,不去了,刘苏承认,是阳光软禁了她,《我与地坛》是帮凶。
这本书是暑假里女儿买的,她自己可能一点都没读,而刘苏只读了开头几页,她不太喜欢读散文,但承认,其中有些话还是很吸引她。它说:“要是有些事我没说,你别以为是我忘了,我什么也没忘,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