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我骑着车匆匆忙忙的赶回家。大约还有50米左右,到单位旁的“丁”字路口。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满头白发,背部略有点驼,步履蹒跚的往前走。那是我的老父亲。我车骑到他跟前,叫了一声“爸爸晚饭吃了准备跑步啦”,“嗯,我就走走”,声音回答的很低沉、沙哑。
我知道手术后他已经没有那份精力,让他回答的很响亮,跑步的前面还有两位大婶,他们显然精神比爸爸好很多了,我说:“婶,你们等等我爸,陪我爸一起说说话吧”,大婶对着我说:“不是我们不等你爸,你爸爸腿肿了,跟不上”。
大妈们说完跑着笑着往前走了,撂下爸爸一大截。我放慢车速陪他一起走。
他问我,昨天让你带点你家里过期没扔掉的茶叶带了没,父亲喜欢喝茶。每次都是问我有没有过期的茶叶。他坚决不要刚买的茶叶,他说茶叶这东西不是食品,过期了喝不死人。而我每次总是骗他说刚过期的。
他还时常跟我说,我们农民,种了一辈子田,靠土地养活了我们,现在田回收了,能省就省点。
我说这就回家拿,我飞快的骑车回家,拿了刚买的茶叶就直奔他面前。
远处看到他瘦弱身体在风中摇晃、打漂。只有我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孤单寂寞的老人,要到他跟前的时候,只见他的身体微微倾斜要倒的样子。
我叫了一声“爸爸“”,似乎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说:‘“我送你回家吧,不要再走了”,他说:“没事的放心,我自己知道的,再走一会就回头”
我强扭不过他,嘱咐他慢点,跑累了就在路边歇一歇。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眼睛湿润了,用口罩擦着流下的眼泪。
这就是我的老父亲,那个曾经在夏天的晚上带我去看露天电影,回来我不想走路,骑在他的背上装睡,回来衣服都湿透了。
那个曾经在桑葚成熟的时候,在田里干活,看到河边的桑葚树,用吃完的香烟空盒子,为我装满一盒子桑葚,带回来给我吃。
那个在我小的时候,几乎忙的饭都来不及吃的爸爸,让我学烧火做饭,怕带着火星麦草从锅堂里掉下来而发生火灾,请邻居姐姐看着我烧火做饭。
那个有活力的爸爸不见了,变成一个体形消瘦,身患多病的父亲。
我亲爱的爸爸看着他痛苦难过的样子,我不知道怎样去评价他这一生。
他儿子瞒着他离婚了,将他一生的心血,亲手打理的三间大瓦房瞒着他送给了儿媳妇。
还有最让他想着难以说出口的,就是他把他一生的嗜好“赌博”传给了儿子,儿子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尽把这传家手艺,练就的炉火纯青,只可惜把家里的积蓄输的精光。
孙女见到他很少叫他爷爷,也很少和他讲话,我偶然听侄女说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爷爷不喜欢她是女孩子。他一心想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孩子没有感受到他爱,当然不跟他亲近了。
手术后的爸爸,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每天只能喝粥,每天起夜五六次,不管寒冬腊月,还是炎热酷暑,日日如此,时常在我面前悔恨不该做手术,不做手术就不想现在这么痛苦了,哪怕时间活的短一点,也心甘情愿。是的,手术是我和老公劝他做的。
爸爸不光是手术带来的痛苦,还有原本面部神经跳动的毛病。嘴巴左边向上歪斜,左眼睛也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手术后的爸爸,身体状况一落千丈,每天只能喝粥,每天起夜五六次,不管寒冬腊月,还是炎热酷暑,日日如此。
尽管活着给他满身的伤、满身的痛,让我欣慰的是,也知道自己一生言行的过失,他从来没有抱怨。
活着这个两个字,究竟怎样理解?
余华的《活着》我只有感同,没有身受。
终于知道为什么余华的活着能成为经典,能多次印刷,能中外广为流传,因为活着涉及到每一个人,深刻感悟到,人类的终极目标就是,活着。健康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