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典镜的微博文/林典镜
庄子在濮水边持竿垂钓,一时耳闻岸上轻轻的脚步声。也许是因为对方走得有些急了,才听得见。
“来者所为何事?”
一种来自异域的声音应道:“打扰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庄子有些惊异,弃竿转过身来。乍看这位远道而来的外邦之人——身材魁梧,鼻大额高,发须不整,披着异域的淡色长袍,颇有些潇洒豪气。“此为卫国濮阳之地,汝自何来?”
那人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说“不知道是哪位神灵的好心,你使用着我所陌生的语言,我竟然也听懂了。也许是智慧的作用,心灵的感通吧!”庄子也浅浅一笑,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好吧,我是苏格拉底,很高兴与你相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什么,然后继续说“我来自雅典国。你呢?”
“我乃蒙人庄周也。”庄子不疾不徐的回答,然而苏格拉底打断了他的话,“庄周啊,你穿着棕色的这一身,是在钓鱼吗?”
“然。适志耳。”庄子道。随即又不禁一笑,“鱼我何异也?”
“哦。你觉得鱼会情愿被你钓上钩来吗?”这话虽然问的奇怪,但是庄子却觉得这人越来越有趣了。“否也。”
“哦?你认为鱼有感情?”“然。”“你是怎么知道的?”“若汝方才之语,慧感心通也。”“你觉得人是无情的吗?”“然也。”“为什么,你刚才说鱼有感情,那人怎么会没有?”“此情非彼情。吾所谓鱼有情者,言鱼之不以阔狭外嫌其处,常为自在而不妄游也。然吾谓人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 ”
苏格拉底听完庄子这段话,不禁拍手叫好,“阁下的智慧真是令我佩服。阁下与我家乡的那些所谓智者不同,您真正算得上是爱智慧的人啊!”他又解释道,“在我的家乡,智者们依靠自己的嘴巴与人辩论,并将这门技艺——辩术——通过收费的方式教给人们。他们不知智慧为何物,只想着谋名求利罢了。”
“似同与圣人之为。”庄子道,“夫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者,大盗也。圣者,大盗之利器也。故老子曰,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哦,是有点像。不过这样看来,‘圣人’比智者危险许多了。”苏格拉底又问:“请问,关于爱慧之学的研究,应当在是天上,还是在人间呢?”“何谓‘爱慧之学’也?”“就是关于智慧的思考。”“如此,既为人之思,则与人之考也。”
苏格拉底对眼前这个人愈来愈惊叹,他原本还想再当一次助产婆,向这位“庄周”阐述自己几日前的哲思,没料到“庄周”居然都答得上,找不到一点漏洞,自己完全不需要去诘难于他。遇到这样的人,可以与其讨论爱慧之学真是令人兴奋!既然这样,他就只好直接奔向前些日子思考的那些问题了。——这也是为了更好的交流嘛!苏格拉底兴奋的想。
“你认为神灵可以主宰人的命运吗,庄周?”
“其谬也,鬼神不过镇于一方山川,何谈宰于人乎?”
“可是没有神灵,人又是怎么来的呢?”
“亦谬矣。鬼神也者,人因之莫测而畏以祭之,或求保安,或求全愿。追根溯源,不过人心未安耳。”庄子道,“天选人之形,秉精血神气而生,与鬼何干耶? ”
苏格拉底对庄子的言论震惊不已,听不懂也实在无法接受,只好尴尬的说:“好吧,我认为那些神灵并非真正的神灵,我所认为真正的神灵,是那人心中、事物间至真至美的善。”
庄子浅笑不语。
苏格拉底又说:“两个人进行了一场辩论,一个人赢了而另一个人输了。赢的那个人的言论可以说是正确的吗?”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 。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庄子道,“昔者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
苏格拉底谦虚的一笑,“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可以讲的简单一点吗?”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 ,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庄子道,“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嗯,我懂了一点点。意见可以有各种各样,真理却只能有一个;意见可以随各人以及其他条件而变化,真理却是永恒的,不变的。”苏格拉底说,“并且,自然界的因果系列是无穷无尽的,如果爱慧之学只去寻求这种因果,就不可能认识事物的最终原因。 ”他又问,“是这样吗?”
“犹未尽矣。”庄子道。
“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
他们已经谈了很久了。苏格拉底蹲在濮水边眼神凝望着水中游鱼,心里却在回味着庄子的话。今天真是奇遇,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陌生之地,却遇见如此富有智慧的人,命运真是奇妙啊,堪称神迹啊!
“仁兄,在这大地之上,真的会有所谓的主宰者么?”
“吾不知。”
苏格拉底笑着对庄子说,“庄周啊,你还真是……”不知为何,突然景象一花,眼前的人却成了自己的弟子柏拉图。“挺逗的啊。”
“老师,您怎么了?”
“我……一直在这儿么?”苏格拉底指着脚下这片土地说。
“不知道啊,我才过来,就看见您这样了。”
“也许是奇妙幻境吧,这些神灵也是挺逗的。”他不愿纠结,一笑了之。
“对了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您能回答吗?”柏拉图问,“神性与人性是对立的么?”
“哈哈,想那些对立不对立的有什么意思?我们是人,何必去管神的事?守护好那终极的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