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经波折之后,我和冬梅重新走到了一起。性格脾性不可能完美契合,我愿相信命运使然。这一次,我们下定决心,一起走下去。于是9月的最后,冬梅带我去见了她的爸妈。在此之前,我刚刚得知她爸妈都在西安打工了10年,既然都是普通农民家庭,我以为的婚姻之路将会平凡自然,然而殊不知从那时起,我对婚姻的认识才一步步蜕变,不知对错。
一切的根源是冬梅的爸爸。从面相上看,她爸似乎并不平易近人。去他家时带了很多礼物,他和蔼地说:“这娃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心思单纯的我觉得这一定是一位淳朴的大叔。我们一起吃了饭又逛了公园,我甚至并没有仔细审视和揣摸他,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是我未来的老丈人,未来我和冬梅过好日子,孝敬好他们就足够了。那天他和我说了三句印象深刻的话:“以前去她家提亲的都是局长、家里人有钱的人”,“你的车减震不太好”,“说白了你爸也是个打工的”。我想当然的认为第一句只是夸赞自己的女儿,第二句来自细心的观察,第三句则是拉近两家平等关系的大白话。我便没有放在心上:冬梅是很好的姑娘,而我和她在一起,是刚好合适的。至于爸妈的工作,不论高低贵贱,都是打工赚钱的普通家庭。直到后来经历了更多后我才幡然醒悟,这些话无不在暗示我不够资格。
随后的十月份,新房子的家具、柜子陆续进场,差强人意间也有了家的味道。爸妈赶来举行了带有迷信色彩的乔迁仪式,当然还有姐姐一家的团聚。冬梅觉得我的家人都有点冷落她,我只能说那是因为他们不善交际,心里期望双方都能包容理解。趁着爸妈来了西安,我们紧接着就安排了双方父母的见面,我以为流程是互相认识,了解习俗,商量折中,共同祝福,却低估了习俗的差异,沟通的艰难,以及他们家对于钱的重视。我爸一个劲的夸冬梅爸妈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女儿,这是他能做的最有效的事了,但依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好脸色。那个夜晚,双方的心情都很沉重,我给自己解释道:“只要我俩过得好,父母不就图子女幸福嘛”。
好在对方提出的要求我们还能满足,更多的不满和条件还没有拿到明面上说。我爸妈一心只想让我尽快成家,回去之后火急火燎的看好了订婚的日子,尽管我和冬梅还隔三差五的吵闹,一直看不到共同奔赴的光芒,还时不时在不甘和绝望中挣扎。关于订婚钱的认知我还在试图接受,我在想能不能多给冬梅一点少给她爸妈一点,冬梅和她爸妈尝试沟通,刚张嘴就仿佛反目成仇,至今无法理解何至于此。十一月中旬,Faker绝境登神夺得第四冠,回想起去年总决赛的一步之遥功败垂成,谁不是在绝望中艰难前行呢。只不过以前总觉得没有正确与错误的道路,坚持一定有所收获,现在却总害怕自己在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
转眼订婚的日子已然来到,我开车载着冬梅一家四口回到家乡。那天晚上冬梅她爸还是甩着脸子说了句很难听的话:“我知道18.8w是你们这的最低标准”,但当时出于尊重我们都没有介意,幸亏有三爸陪酒聊天才给了他些许的满足感。订婚的过程我感觉无比快乐和幸福,爸妈真的准备得很好很好,亲戚们也前所未有的团聚在一起,从未有过这样经历的我泣不成声。我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所有人都满意的订婚礼,起码能够让冬梅家里人感觉到我们的重视和用心。然而令我无法接受的是,来自冬梅父亲的评价是:“要不是在山西,我早甩脸子走了”,“他们家装大头”。究其原因,是“没有人主动发烟”,“我爸妈没有热情陪酒”,“没有看到钱”,“没有什么参与感”等等。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主角不应该我和冬梅,而是本应该在此刻拥有金钱和人格双重荣耀的他。
于是我和冬梅的婚姻问题变成了两个家庭,两种教育程度,两种价值观,两种习俗,两种处事方式的问题。但在那时,我还是觉得这些问题不会对我们的婚姻造成大的影响。刚进24年1月,冬梅的奶奶突然去世了,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何定位的时候,就已经请好丧假第二天开车带着冬梅和弟弟回去奔丧。那是我第一次去冬梅的老家,在真正的深山里,忙忙碌碌的几天里了解了一点镇安传统文化和他们的家族关系。他们确实在很多习俗上更加传统和繁琐,但民风淳朴亲人和善让我些许宽心。直到后来冬梅告诉我她爸因为“回去的时候下车后备箱是空的”指责她,又将我拉回现实的泥潭。这不是着急奔他妈的丧吗,我不是随了1千的礼吗?我不是还拉了几个人回来吗?这不是和订婚去山西拉着他空手下车是一样的吗?就这么不能包容吗?从那一刻起,我心里乐观的想法彻底被打灭,不得不以最坏的恶意来理解他。
从商洛回来直奔北京出差,去年刚入职不久师傅就告诉我后面要去北京出差,我一直想象着回到北京的兴奋时刻。3年的求学生涯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当年离京南下的怅惘还历历在目。我还想带冬梅走过北京城里我的记忆,还想去见一见久未联系的好友,打一场王者归来的羽毛球。然而现实又一次打败了我,出差半个多月只休息了两天,赶紧让冬梅过来一起逛逛。故宫清华的门票都没约到,居庸关的大风吹走了期待。好在我们穿过了奥体中心的广场,走过了天坛的丹陛桥,一起吃了实惠的铜锅涮肉和依旧难吃的老北京炸酱面,还在景山上欣赏了夕阳下的紫禁城,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崇祯帝。我发现北京的魅力就在于时间的影像,看到的风景里不仅有厚重的历史,还有那些年的自己。有点可惜的是,我还不能和冬梅就历史的精彩产生共鸣,就像我每次看到康熙乾隆的画像和孝端皇后九龙九凤冠都舍不得眨眼睛,那种震撼却无从表达,而有我的记忆也因为来去匆匆来不及翻看。我觉得每个人都需要不断学习历史,这样同样的眼睛才会有更多的光芒。
年前因为认亲习俗的事情和他爸妈又闹了几次矛盾,我们出于时间和经济两方面想着可以简化一点,却只会被理解为穷和抠搜,价值观不在一个层面完全没办法沟通。过年的时候我带冬梅回我家待到初三,我爸妈的淳朴真诚终于有点打动冬梅,只有我的碎嘴直言让她受了些委屈。初三大早我们接了个顺风车返回西安,稍作停歇又载着冬梅全家出发,晚上八点才返回镇安。关于认亲路上还有争论,不过还是决定按他爸的意思走。本以为接下来的几天就认认亲打打麻将,不会再有什么争端,却没想到初五的晚上她爸又大发雷霆:“你找这么个穷光蛋羞先人”“你们给我马上滚”,还把水壶狠狠的摔碎。从未受过如此侮辱的我真想尿泡尿把他滋醒,但极尽污秽的词语我不愿对他说出口,因为那是冬梅的父亲。我也知道永远不能试图与这种层次的人讲道理,他只会将自己的贪婪转换成无能狂怒和对他人的伤害。但他还是刷新了我对一个父亲的认知,我只能非常遗憾地告诉冬梅,我再也没法做一个孝顺的女婿。
认亲的过程其实感觉还好,每家都会准备一大桌子菜非常丰盛,这个习俗确实比我们北方吃饺子好点。给亲戚的红包对方也不会觉得就是理所应当。只是酒桌文化还有待年轻一代人优化,没有人可以让我在喝醉的时候放声大哭,喝酒抽烟也不应该成为必备的礼仪。
回西安的时候她爸没有同行,她妈说她爸给了600块钱让带我去买身衣服,这是他们的习俗。我也不需要新衣服,于是我说:“不用了,等结婚的时候我再买身西服就行,之前已经看过了,1000块钱。”她妈和她爸一合计说:“那就买一身600块钱的衣服吧”。属实给我整笑了。我不好意思告诉他们我爸妈给了冬梅多少钱,本来也没必要相等,但这番操作总感觉在打他们自己的脸。冬梅解释说只是因为他们的认知里,六百块的衣服是很贵的,我更愿意理解为:我这样的穷光蛋,600块钱的衣服已经足够了。再后来她爸又因为“我爸妈过年都不知道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指责我们家不懂礼,我对他们彻底发展为摆烂的状态,随他说吧,只是因为他是冬梅的父亲,我再忍一忍。
双方的家庭条件、教育程度、习俗的差异本不应该造成这么糟糕的现状,表面上是因为冬梅爸的性格和为人,但我也尝试思考更深层次的原因:价值观。在贫穷的过去,孩子作为父母的依附“生产力”,并不成为父母生活的主体,也不会被当做独立的个体,因而势必需要给父母和家族带来价值。“养儿是为防老”即是佐证。随着人民的富裕和思想的解放,孩子在父母眼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尤其是在“独生子”年代之后,父母不仅大半辈子围绕着孩子而生活,也能够更好的爱护和尊重孩子。在过去那个年代,从小养大的女儿出嫁意味着离开这个家,去伺候别人的家人,因此需要在出嫁前将其价值最大化。随着女性地位的提高和男女平等思想的普及,现代婚姻中的双方生活更加独立,地位也更加平等,父母更多的是祝福以及担心孩子吃苦受委屈。以冬梅她爸为例,他经常向我们哭诉他的一生多么艰苦,但我并不能从这种苦中感受到责任与爱,反而让人觉得全世界都对他有所亏欠。他所遵从的习俗和礼仪,并不为孩子服务,而是为价值最大化服务,这里的价值既包括金钱,也包括面子。再以我们家为例,我能看到这么多年爸妈为了家庭为了我和姐姐的教育所付出的艰辛,我常常因为对他们发脾气而感到内疚。在他们的眼里,把我们抚养成人结婚生子是生活的主线任务,所以习俗可以随时代潮流而变化,只是因为年轻人的需求在变化。
两种价值观对于子女婚姻的态度无关对错,各有利弊,况且在不同家庭条件,不同性格,不同受教育程度的影响下,本就没有定式。我个人认为核心应该在于“尊重”,并非用固定的习俗去判断,而应该关注本心,更加真诚和包容得祝福。
刚毕业的时候我以为的婚姻是:两个年轻人抱团取暖,在双方父母的支持下付个首付,互相支持共同奋斗。电视里真挚的爱情都这么演。后来现实告诉我说:没房谁跟你谈爱情。于是我买了房,想象着结婚的时候女方可能陪嫁辆车,生活就圆满了。我家乡的好朋友们就是这样。这时现实又告诉我说:“这是在城市里,有房有车才能证明实力”,于是我又买了车。后来想,那女方会和我一起填补新家的家具,因为这是未来共同生活的地方。再后来新家已经收拾妥当,就等女主人入住,我想这个条件一定不会让女孩子受委屈,双方父母一定会真诚地祝福我们。没想到连这样的祈求都没有实现。最后我只好降低期望,奢求人家能少索取一点,不要给新家庭太大压力,令人绝望的是,还是没能实现。何为婚姻我越来越迷茫,只知道那里爱情的作用微乎其微,而我只能像牛一样默默地努力。
转眼又是一年重新开始,去年年初心力交瘁想要放下感情重新开始,苦苦挣扎过后又继续坚持,这是命。如今有房有车有负债,即将承担起新的角色和责任,但我还是那个渺小的普通人。我想告诉未来的自己,如今的艰难再挺一挺,你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