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四多点钟的时候,客厅另一侧的房里已经传来窸窸窣窣拖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接着便是父亲母亲断断续续说着话。
自从家里做了农家乐的生意之后,父亲母亲每天都是四五点就起床了,即使是生意不那么好的时候,也是这么早,用父亲的话说,就是:起早一点,人“新鲜'一些。觉是永远睡不够的。
“才四点钟,你别去叫她,还早,让她多睡会儿.”伴随着母亲的声音,门栓“咔嚓”响了一下,随后被关在房里的空气随着打开门时的气流撞到窗帘上,发出一声闷响。“嗯,我知道”,父亲出来了。
尽管我已经醒了,但还是没能抵抗温暖的被窝。迷迷糊糊听见客厅门打开的声音,父亲刷牙的声音,还听见他咳嗽了一声,又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天刚亮,从外面传来了父亲的小音响放歌的声音。不一会儿,母亲就进来了,“汝汝起床了,五点半了,要赶早班车咧。”,我极不情愿的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快起来啦女儿,起来先坐会儿,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要晕车了。”,只有这个时候母亲才会一改母仪天下的气势,温柔的喊我起床。
刷牙洗脸,一切完毕后,便要出发了。
“检查一下东西拿掉了没,外面晒的衣服收进来放进去了没有?火车上用的牙刷口杯毛巾带了没?。。。还有,昨天晚上给你炸的鱼用瓶子装好没?。。。”母亲边递给我一杯水催促我喝完,边问我,“都带好了,妈,我要出发了,你可不要想我哟.”“我可能还真想你呢。”母亲的一句话让我一时忘了说什么。她从不会说想我,每次我在电话里问她:妈,你想我不?她总会说:我才不想你,你那么烦人。
伴随着母亲的叮嘱,一切行李都整理好了。
父亲就要送我去车站了。母亲一直送到了大门口,“妈,你进屋吧,外面冷,待会儿感冒了。”母亲答应着,脚步却没有挪动的意思。我回过头,再也不看母亲,大步走着。我怕再回头就不想走了。
一个背包,我背着,一个皮箱,父亲提着。“爸,把皮箱放地上拉吧,这样提着太重了。”“这土路我怕把箱子拉坏了。没事儿,不重。”
中间一段路,我和父亲都没有再说话。
初春的早晨雾还很大,一切好像还是冬天。落叶上铺满了白色的霜,踩上去软软的。我跟在父亲后面,看着一个个脚印在父亲身后的落叶上安定了下来,变成了一条路,这条路一直在我眼前变长,再往后看时,渐渐看不见了起点。
“到学校了就好好学习,”快到车站的时候,父亲换了一只手提箱子,“有我跟你妈,别担心家里。咳咳。。。没事的时候给你妈多打几个电话,她挺想你。”父亲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又不说话了。
“嗯,我知道了。爸,你跟妈在家别太节约,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最重要。”说完,父亲看了我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太阳慢慢的爬上了棉被似的云,像是泻了洪,云被染成了红色,紫色,金黄色,向更远的天边蔓延着。又远远的听见公鸡打鸣的声音。
到了车站,我赶紧上去占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把包放好后,下车去看父亲把行李箱放哪了。父亲正把箱子往里面塞,好不容易塞进去了,转过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行李往出拉,拉到离门最近的位置,位置似乎让他满意了,转过头说:“我把行李放得离门近点,到时候拉出来就不吃力了。”“嗯,我知道了”
“我回去了,你上车吧,自己路上小心点”
“好,爸,你回去吧”
父亲转身走了。我以为父亲要说些什么,如果父亲真要说什么,我也想不出他会说些什么。
我上了车。透过厚厚镜片的眼镜,从车窗看到父亲不快不慢的走着。奇怪,人总是在要离开的时候才迫不及待想要看清另一个人的身影。今天,父亲的身影竟一下子变得清晰,父亲好像一下子瘦了,以前厚厚的肩膀变得像驼峰,有些削瘦,棉袄穿在身上也有些空荡荡的。
我看着父亲往前走着,又拐了个弯,走到了来时的那条小路,我以为他会回头看看,不过他没有,直到早晨还没散去的雾遮住了我的视线。父亲肯定知道我在看他,所以他不回头。
车子开动了,车上坐满了人,车窗外的手和车窗里的手轻轻松开,车窗外的人叮嘱,交代事情,说记得打电话,车窗里的人,点头,大声答应,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