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日常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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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多了跌宕起伏的故事,容易误以为现实中真有那么多巧合。

暖灯

看多了那些跌宕起伏的传奇,恍然间竟以为人生处处是奇峰迭起;然而寻常人的日子,其实不过似一纸舒缓的散文,既无血海深仇的沉重,也无贵胄垂青的侥幸,更无超然物外的异能——一切皆如流水之平缓,行过而难留痕。

碗,是家中最寻常不过的器皿。碗口有浅浅一处磕碰的痕,碗沿有几点洗不尽的旧渍,碗底则藏了条细纹,像一道被小心收藏的往事。这碗盛过粥,盛过面,盛过汤,盛过那些日复一日,反复咀嚼却终被我们忘却的滋味。它从不言说盛载过什么,却始终承托着烟火人间里最底层的滋味,盛过一日日平凡又安稳的饱足。

阳台上倚着一把扫帚,竹柄早已磨得温润光滑,帚丝也短而稀疏了。它清扫过砖地上的浮尘,扫过被风卷来的落叶,扫过几片偶然飘零的花瓣,扫过无数琐屑的、终归无名的遗落。扫帚日日执拗地拂过地面,扫去的不过是些微尘屑,然而扫帚的痕迹叠印着无数步履的痕迹,终究清扫出我们脚下这方微小却整洁的天地。它卑微地抚过尘埃,只为了在尘埃之上辟出一条小路来,供我们从容行走。

门后,挂着一把伞。伞面灰暗,折痕累累,伞骨已有几处微弯。它曾展开在突来的雨中,遮蔽过我们狼狈的头顶,也曾被主人遗忘在某个角落,在寂静里独自褪色。它记不清自己撑开过多少回,又于何时被搁置。伞的骨架在潮湿的遗忘里生锈了,仿佛也生了些人的哀愁——它曾是骤雨中的诺言,如今却在门后默默承受着灰尘的覆盖,像一段不再被提起的旧约。

茶几上立着两只茶杯。一只边缘有不易察觉的细裂,另一只则微微倾斜着身子。它们盛过清茶,也盛过浓茶,彼此依偎着,看茶水从滚热渐渐变凉,如同看岁月无声地沉淀下来。茶烟袅袅之中,那微裂的杯沿曾留下我指尖的余温,另一只倾斜的杯身,又默默承着伴侣啜饮时那一点轻柔的习惯。偶尔一声“当啷”轻响,茶具的碰撞声里,竟也惊醒了彼此会心的笑影——日常杯盏间,磨损的边沿与倾斜的姿态,原来早已默契地记录下了我们最安然的样子。

人之一生,大抵如此。日常的容器里,装盛的不过是些微温的、重复的、终被遗忘的片段,如瓷碗里粥饭的余温,如扫帚下无名的落尘,如伞面上干涸的雨痕,如茶杯中变凉的香气。这些日常的器皿从不争鸣,只是静默地承接,承接我们朴素无华的悲欢——它们以最谦卑的姿态,盛着最真实的岁月之重。

生活原不过是如此,像一篇不需主题的散文,在时光的纸页上徐徐铺开。它无需被刻意点题,亦无需奇崛的转折,就像案头那只最不起眼的碗,盛满平凡粮食,亦盛满安稳晨昏;又如同那柄沉默的扫帚,在尘埃里划出洁净的路径。

这平凡之文,字里行间皆是我辈存于世的淡痕,我们无需成为传奇,只消做自己安稳生活里,那个被日常之器稳稳承托住的人,便已足矣。人间至味,原是这般清澈无澜的日常,如苏子瞻所言:“人间有味是清欢”,便是这淡而有味的清欢,才能日日啜饮而不倦,才能在碗沿的缺口、茶杯的微倾里,尝出生活那无垠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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