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店老板,在一棵很大的梧桐树下开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边上就是上海音乐学院。
我选择在这里开店,是因为音乐学院的校园里有个很素雅的小喷泉,配上周围的绿叶,色调充满胶片感。
爸妈都在日本做生意,所以我不用思考这家小店需要怎么样才能赚钱,尽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每天花在冲泡咖啡和观察顾客身上。
她们两个人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光顾我的小店的。
穿红衣服的女生有着好看的单眼皮,头发垂到腰际,额前留着细碎的刘海,从来不点咖啡,只喝汽水。
她第一次来店里就和我闲聊,单手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红色的上衣隐约露出一点乳沟,白的让人无法直视。她说她周五六点半在边上的音乐学校上架子鼓,但今天排课的小姑娘出了错,她要多等一小时。
她说她无聊的时候也在咖啡店里打工过。
“不过我手脚太慢,后来被比我年纪小很多的女孩子嫌弃。”
我说给她做杯手冲,她摆摆手说不要,嘴里叼着一根皮筋,把长长的头发卷起来扎成一个团子,露出很细的脖颈。
我在心里叫她红。
短发女生在七点出现在我的店门口,她稍微张望了一下,然后推开门发出的叮当声打断了我和红的谈话。
她很高很瘦,穿一件黑色的高领上衣,头发很直的垂在肩膀上方,鼻子很高。
我每天七点要给隔壁买手店的阿Ken送外卖的咖啡,等我再回来的时候,红和短发女生已经坐到一张桌上去了。
以后,她们每周五都会相约在我的店里喝上一杯咖啡,然后红去上架子鼓,短发的婷去上金融课。
周五,外面的梧桐树昨晚被挂上了紫色的灯光,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像身上披了一层银光一样。
红先进了店,她对我笑,我避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脸红。
婷过了十分钟才来,她看上去风尘仆仆,双眼皮垂下来,眉宇间像是拧了一个结。
“所以他还是没联系你噢?”红先开的口。
“没有,四天没有发过任何消息了。昨晚他和我说想我,我说我也是,但是今天早上,他却说不好意思,昨晚是喝多了。”
“怎么这么要给自己留后路啊,你别再和他联系了。”
“我已经有四年没对一个人动过心了。”
“那干嘛对他动心?”
“不知道,他先来撩拨我的。”
周五,下着很大的雨,门口的小路上都积了水。
她们一起撑伞来了。
红的流海淋的湿漉漉的。
婷收起那把黑色的长柄伞,靠在门口。
老样子,我拿出冰的冒着白气的玻璃瓶汽水,手冲好一杯曼特宁。想了一下,还是特意到后面去拿了一瓶不是特别冰的汽水。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呀。”婷的声音略沙哑,她可能感冒了。
“喜欢他会说法文啊......还有,睡前一定要看书。我喜欢爱看书的人,无论男女。但他现在对我很奇怪,每天早上晚上会叫我宝贝,但我找他,他从来不会回我。”
“可能他是想调教你让你学会不要没事打扰他,耐心等他就好。毕竟比我们大10岁,老男人很难懂。”
“也许吧,虽然我不喜欢一直做等待的那个人。你呢?什么新进展?”
“他明天来上海,不过我想我不会和他见面的。”
“记得戴套!”
“讨厌。”
周五,突如其来的降温了。
我却高兴起来,我喜欢凛冽的天气。
红和婷不约而同都戴了薄丝巾,红的敞在胸前,婷的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结。
“上周六后来怎么样?”红还没坐下来就很急迫的问。
“后来他找我了,问我是不是在家,我就去找他了。但是第二天他回去以后,我发他消息,又没有再理我了。”
“靠,我就和你说,不能先做炮友吧。‘’
“我和他不是炮友。炮友会早上醒来很紧的拥抱然后说再抱5分钟吗?”
“好吧,法文哥也彻底不理我了。”
我有点不明白的看了她们一眼,黑眉红唇,像两只名贵的血统猫一样体态优雅,却笼罩在一股忧伤之中不可自拔,确实奇怪。
红托着腮帮子,半眯着眼睛,不说话,只是看着婷。
又是一个周五,她们都没有出现。
其实我早就不想再进Dr.Pepper这种樱桃口味的汽水了,没有人买。
和供货商谈过以后,我还是留了近20瓶冻在冰箱里。
今天看来是不会出现了,我把特地淘来的复古杯垫收了起来,上面有两只樱桃。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悠闲与忙碌之分,所以又一个周五到来,红推开我的店门,说她上周快忙疯了,我只能点头假装自己理解。
她今天把头顶的小束头发刮蓬扎了起来,很像碧姬·芭铎的造型。
“婷不来了,她去重庆了。”
她一个人落寞的看着酒单。
“今天给我一瓶啤酒吧。”
我愣了一下。
“我这里不卖酒,不好意思啊。”
“那没关系。”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手机回答,眼睛亮晶晶的。
我看到她的手机桌面是一张裸体的黑白女性照片,扎了很高的马尾,手放在脖子后面。
周五,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雨都下了一个星期了。
婷今天先来了。
她对我点点头,照例要了一杯手冲。
红推门而入,她的头发染成了黑色,刘海被拨到一边。
“你上礼拜和我说法语哥是有女朋友了?”婷看着她。
“对啊,po在朋友圈上了,还去纹了她的名字缩写。靠。”
“快给我看看。”
她们两个人凑在一起看手机,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我端上咖啡和汽水的时候对我说声谢谢。
“我靠,还是个成都妹子,什么人群中认定了你就是我的执着,那还前段时间每天叫你宝贝叫个毛线啊。”
“我也不懂。”红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我真的不懂。”
“我去重庆也一样,以后再也不千里送字母了。那次结束以后我后来突然就哭了,我说我知道你没想过和我在一起,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拍拍我的头。”
“老板,你有碰到过这么奇怪的直男吗?”红突然问我。
她和婷都睁大双眼期待的看着我,希望我能讲出几段精彩的故事。
“我不喜欢男生啊。”我耸耸肩。
她们又盯着我的脸研究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去。
周五,她们两个破天荒没有在七点出现,倒是在我快打烊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们都穿了很鲜艳的大衣,明黄和宝蓝,把我的店搞得都像上了一层滤镜一样。
她们这次没有面对面坐,而是并排坐了。
“我在tinder上刷到他的,可是我觉得他是深柜,好多地方很古怪,而且吻功超级差。”红一脸嫌弃,像是脚上踩到一口痰一样。
“超差是多差?”
“嗯让我想想怎么说…就是口水太丰富了,整个像在亲鲇鱼一样。”
“好恶心啊。”
“要么......我们来亲一下看看。”
她们两个亲到一起,然后闭上了双眼。
我的猫也看的眯上了眼睛。
红的睫毛好长。
这就是前两个月的事了,后来一直到昨天,她们两个都再也没来过。
今天,她们两手拉手来到店里,婷的头发变更短了,剪到了耳朵边。
红穿着一件很宽大的红色毛衣,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圣诞夜快乐老板!”她们两个一起对我说,露出牙齿对我笑。
并排坐下,我去拿了汽水,然后很认真的冲了一杯咖啡。
我把东西端到她们桌上,还送了她们一块生巧克力黑松露蛋糕。
她们两个凑很近讲话。
我听到红说:“昨天晚上法语哥突然找我,叫我出去吃饭呢。”
“哈?他不是有女朋友了么,这么奇葩,他想干嘛。”
“不知道,我和他说,不好意思啊,我现在不喜欢男生了。”
她们两个会心一笑。
我看到红的脖子后侧纹了一个很小的独角兽,和我脚踝上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