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走出第二空间之后
我看着湿淋淋的林子，没有继续说下去。林子也愣愣的看着我，似乎没有回过神。我打开屋里的灯光，瞬间，刺眼的灯光，刺得我差点就淌泪了。林子仍旧是恍恍惚惚，对这深更半夜的开灯没有任何反映，而是呆呆的看着我。她的眼神里有惊讶、有伤感、有疑惑、有迟疑。我被她看得很不自在，这种观看与被观看，让我觉得自己是怪物。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的猴子，她在笼子外逗我。我摸摸她的脸庞，她脸上的水珠弄湿我的掌心，冰冷冷的，感觉是自己的手放入了冰箱的最底层的冰冻层，冻得心都一凉一惊。林子抱紧了我，紧紧地抱着我，我的脸贴着她的面孔，这样，她的身子渐渐地回暖，而我从她那儿得到了寒气。外面冬天的寒气，比起她身体的寒气弱的多，以至于我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我们紧紧相拥，很长时间，在沉默中渡过。后来，莓莓跳到床上，钻进被褥来，在我们脚边躁动。我和林子才松开手，一起将莓莓赶下床。
“强！我刚才去了很遥远的地方，那地方真的很遥远，远得那地方的事情很奇怪。”
“我知道。”
“你不知道的。你不可能知道的？那是梦一样的空间，我觉得自己是做梦，可是我却真实的经历了。”
“我知道。我看见你突然间冒出来。”
“你说我突然间冒出来？这世界太疯狂了。我真的是遇见第二空间了？”
“也许还有更多的空间，每个人遇见的场景都不一样。”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爱写文字，你忘记了吗？记得我写的《会唱歌的猫咪》吗？”
“是不是李芳说的那篇获奖的小说？”
“是的。”
冬天里的公鸡，在深冬的早晨鸣叫。我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是凌晨6点了。隐隐约约的听见街上的动静。我突然想和林子那样，于是我抚摸起她的身体，林子也抚摸我。我们很久没有那样了，很长时间的积蓄，两个人都很饥渴，就像旱后逢甘霖，激烈的运动。我们完事后，又入睡了。
当我起床时，冬天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大地的上空。林子躺着不动，说是还想睡。
“林子！你好好的睡着，我出去上班了。”
“嗯！”
我在她额头亲吻一口，出门了。在巷子的早点店，我简单的吃了一碗米干，骑着电动车，去茶城大道的申通送货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这家快递公司做临时工。刚开始的一两年，我像其他员工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后来，跟老总混熟，我上班就自由多了，不过，待遇就一落千丈，只够挺饱肚子。三年前，林子离我而去，我想与自己的收入是有大大的关系。这五年来，老总一直让我工作，没有炒我的鱿鱼，最大的理由是他也喜欢文学。他说最爱《三国演义》，书中全是打打杀杀的记载，稍不注意，自己何时被弄死而掉头都不知道。他说自己的工作同样是充满战争的气息，一不留心，顷刻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法，步步惊心。
空闲的时候，两个人边喝普洱茶边聊文学轶事。老总对普洱茶有点小小的探索，经过几年的磨砺，他知道哪个地方的茶好喝，哪个地方的茶质量高，这个茶是早春茶，那个茶尘封过几年。谈起普洱茶，老总激动不已，停不下一张嘴，吧哒吧嗒的，滔滔不竭。
“强！我真的是情不自禁，想讲普洱茶的各种好处，好让你知道更多茶的常识，这样，我们就可以煮茶论酒文了。”
“老总！我对茶了解的少之又少。从小到大，对于和茶，我只能达到牛饮，像牛一样，口渴了，端起一大碗茶水，咕噜咕噜，一口灌进肚子。”
“现在起，一点点的学。等你小有成就，要接触更多的人，而这喝茶是少不了的。别人谈起喝茶，或者是去茶庄聚会，你要能谈论上几句，融入得了他们的圈子。”
“我尽量吧！”
“强！听老哥的话，不会吃亏。可是，看你的表情，那么淡漠，估计是不会留心学习茶的常识了。你这个人就是犟，一心只想在自己的小说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它上面。”
“呵呵！严重了。仅仅是自己喜欢，脑海里有太多的想法，挤得脑袋太疼，想把它们从脑袋赶一些出来。把它们写下来，脑袋就安静了，整个人轻松、舒服了。”
“怪哉！谬论呀。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
老总开始泡一壶茶。拿来小小的一个壶，材质是砂石；一个小炉子，刚刚够放茶壶。在壶里放入一勺子量的茶叶，再倒入约600毫升的水。烧起炉子，炖上茶壶，他动手慢慢地熬茶。一会儿后，壶嘴升起一股股热气，随后，听见细微的沸腾声。他用钳子把茶壶放到茶桌。按照我以前的做法，直接倒出来，凉后就喝。可是，老总的手续真麻烦，他重拿一个泡茶的杯，重放茶叶，到入刚煮好的茶水，又到掉第一泡，再倒入煮的茶水。洗好几个小的茶杯，这种茶杯是小小的，一口都不够喝，但喝茶讲究的是品尝，一小口一小口的饮，不是喝。
“老总！我帮您计算了时间，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您真有耐心。”
“我们是煮茶论文，又不是牛饮。品茶，不仅仅是茶的质量要求高，煮茶的技艺要求更高。”
“说得有道理。不过，这真的很费劲耶！”
“这你就感悟不到了。煮茶就是煮人生。很多的事情，本质都好，可是加工的过程中出了差错，最终功亏一篑。就拿生意这回来讲吧，每个人都从最美好的远景出发，向着那个成功的彼岸前进。在过江中，有的人等不得时间，想快点游过去，于是，他们脱下衣服，扑通一声，一个人游过去，可半路就被洪水淹没，死了。而过去的人，他们花一点时间，找帮手或者借助船，一步一步的渡江，安然无恙，成功的抵达彼岸。”
“这话，听得是有味。看来，我也得跟你学学一些茶的知识。”
“一壶茶一个世界。”
“这话说得真好。”
我们很长的一段时间讨论茶，其实，大部分时间，老总一个人讲，我是听。后来，说到《三国演义》、鲁迅、莫言等。
“老总！今天，我说得太多了。我得去送货，还得生存嘛。”
“呵呵！是呀！谈论归谈论，工作还是要干。你去送吧。”
管理员给了我一张送货的名单，我拿起邮件，放在电动车的后座。我离开营业厅，按照名单上的地址，一件一件的送到客户手中。
冬日的中午，太阳已经热到最大的程度。人们走在街上，穿一件不厚的外衣，不会感觉冷了。早晨，出门时，我穿了一件运动的外衣，刚好合适；现在，爬了几座楼层，头冒汗了，身子热热的，有想脱外衣的欲望。普洱的冬天，就是这么暖和，记起李芳的一句话：“你们普洱，不存在冬天，一年四季都是春天。”我到过最北的地方是昭通，去的时候是春天，而在最北的地方渡过冬季的只有昆明。冬天的昆明，比普洱冷多了。电视新闻里看过北方漫天飞舞的雪，人们整个人装在一个厚厚的套子，像一头熊样，摇摇摆摆的走在街上。看到冰天雪地的场景，我想北方确实冷，零下温度，这样的气候，我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冬季去北方。
只剩最后一份邮件了。我看看地址和收件人，写着：“李子。普洱市朱市街第五十六号。”看到“李子”，这个名字，好熟悉。我在路边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去年的十二月份，也就是上一个月，我想起了祖母，还有儿时的伙伴李子。这个收件人的名字跟我孩童的伙伴一样的名字。
我顺着振兴大道，进入月光路，驶入朱市街，找到了第五十六号，位于街的最北端。平时，我很少到北端，偶尔路过，印象里店铺大部分是经营丧葬品。我看看收件地址，再看看门牌号码，不错就是朱市街第五十六号。这是一间古老的瓦房，土墙门，板漆黑黑的。大门上悬挂“李子先生”。我在门前端详一会儿，怎么都不觉得是李子先生，可以肯定的是卖丧葬品。门前屋里，摆满了丧葬品。一扇门半掩，旁边挂着一个鸟笼，笼里的两只鹦鹉转来转去。
“李子！你的邮件。”
我站在门口叫道。我可不想进去，这种地方少接触的为好，很晦气。屋里有人走动的动静，一会儿，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子出来。我一看他的脸，左边眼角有一道疤痕，再细看面容，我敢肯定他就是我儿时的伙伴。
“强！你来了。”
我一听他叫我名字，真的感到震惊。二十年不见了，他还记得我的名字。并且，我的面容改变很大，不像他，他脸上有一个疤痕。这个疤痕，李子是为了我受伤，我铭记在心。
“你是儿时的李子？”
“不是李子，是哪位嘛？我等着你呢！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的。”
我听他的讲话，越来越奇怪。不过，我不想立即问他，只是把邮件递给他，他签收了。
“不进来坐坐吗？二十年不见了，说说几句再走吧。”
我将电动车停在他店门，加了一把锁。起初，我确实不想进去的，这种地方，感觉不是很好，总觉得不自在，怪怪的，像似一些鬼魂飘荡在周围，脊背时时凉飕飕的。二十年不见的伙伴，邀请我，我不可能残忍拒绝。进到屋里，看到摆设的物品，心里总算踏实了。屋子里，不像外面那么破败不堪，起码看起来整洁。屋顶特意打通了一道，光线直射而来。此时，看清了屋里的物件，大部分是那种算命先生用的道具，也许可以说是神汉装备。外面看到的丧葬品，应该是附带销售。
“二十年不见。李子，你操起了这个行业。”
“条条道路通罗马。”
“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李子沏了一壶茶，再拿几个大杯，倒了两杯，递给我一杯。看来，李子对于茶，也像我一样，没有用心专研。我和李子都是把茶拿来当作水喝，像家常饭，必须有的那种，而不是精心去准备、品味茶。
“我算过了，今天，你和我会见面。”李子看着我说，“不是我有特异功能，而是凭借一些外界的事物。从细微中预见未来，这种能力，是从我们失散后才发现。”
“我相信你说的。因为，这两个月，我经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所以，你说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我都可以理解。”
“记得祖母嘛？虽然他不是我亲祖母，可胜似祖母。祖母不在世的那天，我和你一同渡过。那次以后，我们就散了。那天晚上，我的思想中觉得自己拥有了一股力量，而你走上了读书的路途。”
李子说到这儿，我想起了那个夜晚。自从那时起，我总觉得自己是一具机器，行走了二十年。突然，有天我养的莓莓和我讲话后，我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之前的二十年，好像是做梦或者空白般。那一次不寻常的经历后，恢复了哭的能力，这对我很重要。
“李子！知道吗？我有二十年的时间失去哭泣，不会流泪。自从祖母不在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淌过眼泪。直到，前久，我突然恢复了哭，能流眼泪了。”
李子沉思一会儿，说道：“难怪！最近，我提前预见一些你的事情，能接触到你身边的事物。过去的二十年，我也不能清楚记起你。在我脑海，总有一幅朦胧的画面，是我们十岁那年，祖母离去的场景。二十年来，虽然拥有了一股力量，可就是不能准确记起你和我之间的事，直到前久，我记起了儿时的伙伴强，就是你。”
我们谈了很久，当我离开时。李子说：“很多的事情，别去强求，要走的留不住。回去之后，一个人，好好的想想。”
我听了他的话，有一种失去的感觉，很失落，如当年祖母离开的那种苦楚，再次痛彻心扉。我们重逢的第一次见面，他让我记起了很多不幸的过去。我不再搭理李子，而且，他不再是我儿时的李子，现在他是一个巫师，装神弄鬼。现在的李子，我知道的太少，可他似乎对我的事情了解的很多。这让我觉得不舒服，就像我脱光了衣服，正在洗澡，而有人躲在暗处偷窥，很不自在。我骑上电动车，离开这第五十六号店铺。
我交完差，回到光明巷十号租房，已经是傍晚了。黑夜，从山的那边，一点点的笼罩而来；街上上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了。灯光照得我的影子很长很长，我看着拉长的影子，感觉有两场人在扯我，一场人拉我的头，一场人拉我的脚，要把我撕成两半。
我打开房间的门，漆黑黑的，冷清清的。
“林子！我回来了。”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我，安安静静。我打开灯，照亮整间屋子，哪有林子的身影，连莓莓也不见了。这让我想起离开李子的时候，李子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回去以后，一个人，好好想想。”我颓然的倒在床上，脑子里空荡荡的，眼睛呆呆的望着屋顶的墙。很长一段时间，我毫无反应，就那么安静的躺着。两个小时后，我起来走走，发现，林子的东西全部没有了，一如四年前离开，走得悄无声息。后来，我看见电脑桌上放着一张留言：
“强！我走了，请别为我伤心。你要好好的活着，坚持自己的梦想，写你的小说。
这一次的离开，我是想清楚了。四年前，我离开你，是很多的原因，其中，我背着你跟一个可以做我父亲的人好了。我承认自己堕落，把金钱看得比命重，导致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我不怪别人，只怪自己太年轻，不懂事。
我们和好的这一个多月，我常常无缘无故的找你的茬。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理亏，怕有一天你知道我龌龊的过去，坚决的离开我。还有，我看得出来，李芳看你的眼神，她有意于你，只是你装作不知道。越是这样，我就越感到威胁。女人有第六感，你承认吧！我走之后，你好好的把握，跟她在一起会更好。
不能等到你离开我，我不想这种场面，不然我会难过这辈子，所以，我选择悄悄的走了。
我会一直往南走，带上我们养的莓莓。每当我想你了，有我们养的莓莓在身边，我就不会孤独了。我不知道自己会落脚到哪个地方。应该不会出境，老挝和缅甸我都不喜欢，泰国太远，没有足够的钱去，不然，有可能去泰国。谁知道呢？等我在西双版纳挣到足够的钱，一溜烟功夫，就去了曼谷。不过，目前，我会留在西双版纳，先挣一点钱。我告诉你这些我的行程，并不是要求你来追我回去。我只想告诉你，我曾经的错误，是多么的堕落，自己无法在普洱了。我要到另外一个地方重新生活，那里不会有我熟悉的人，更不会有你。也许你会恨，恨很多的事情，恨我跟别的男人厮混，恨我自作主张，恨我不辞而别。
强！你别找我了，别追我。你是找不到的，因为我不会再见你。这辈子，是我背叛你，对不起你。我离开你，是对你最大的回报，回报这么多年你一直照顾我。
强！希望你的《会唱歌的猫咪》畅销。我不懂文学，那个东西对我而言，简直是头痛得不得了。我只希望，那篇小说获奖了，能卖个好价钱，能够改善你的生活。给自己找一间安安静静的房间，写出更多的作品。
我走了。你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