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出身背景、惨淡的音乐生涯没能击碎山城男孩的音乐梦想,中年危机也不能。
15岁那年,魏肖迪拿起了人生第一把吉他,在一个半吊子朋友的指导下,弹完了一首《两只老虎》,哭了,手疼哭的。
16岁那年,少年老成抬头三根皱纹的灯叔拿起了人生第一把电吉他,弹完一首《Stairway To Heaven》,Jimmy Page在一万五千四百公里外气哭了。据说听着也像《两只老虎》。
之后的二十年里,没有人疯,没有人红,没有人走上或者走下那个舞台,也没有人像Frank一样,戴上或者摘到自己的帽子。
“你说人闲着拨弄几根破钢丝干什么”,距离偶像一万五千四百公里,距离魏肖迪一千两百公里,灯叔问。
于是有了这篇灵魂对谈。
- 关于动机
灯叔:一切都不影响大局,在各录音乐选秀节目的视觉冲击下,学吉它的人越来越多,跨越各个年龄层,事实就是这样,你不能否认什么,我把Jimmy Page气哭了之后每年至少有三个朋友来问我如何开始学吉他。
魏肖迪:弗洛伊德说了,人的所有行为动机都来自性冲动,再说你看看吉他长得样子就知道了。放到变态生物领域,也有双把吉他这种玩意儿。
灯叔:但是走心的讲,不被各路牛鬼蛇神强迫的情况下,主动想去学习任何一门手艺的动机,都是羡慕、嫉妒、恨这三者全排列组合中的某一种,没有列外。
魏肖迪:当然了,你发朋友圈不是为了秀炫晒么?
灯叔:也不能完全这么定义我,我讨厌任何意义上的被定义,民谣歌手靠三个和弦就能吃香的年代,我羡慕他们抱着吉它演唱的样子,想做同样的事,天经地义。
魏肖迪:你展开讲讲你的梦想,请说出你的初衷。
灯叔:你不要以为自己动机不纯就觉着全世界那吉他的都动机不纯,我可是因为看到隔壁班一个傻缺会按一个Am就追到女生才发愤图强学会《两只老虎》的。
魏肖迪:不得不佩服,承认自己有动机是万物生长的开始。
- 关于选琴
灯叔:我不说你肯定不知道,一看你就是技术匮乏型的装逼选手,300块人民币以内的都不能叫吉他的。那货美其名曰“练习琴”,只能用来练习砸核桃。
魏肖迪: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手疼哭了多少次。我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没有天赋,怀疑自己低人一等,明明万晓利的《达摩流浪者》里吉他不是这个动静。
灯叔:你怀疑人生都是轻的,没自杀就不算被这个低劣吉他的市场迫害了。
魏肖迪:哟呵,我没死是因为我豁达,开朗,天生是个相声料。
灯叔:得认命,你还不能反抗,你想想,拥有足够动机和决心的你杀气腾腾的拿起这样的琴,准备大干一场,十五分钟过去,手指失去知觉,继而三观坍塌、怀疑人生、厌世抑郁,再也不想碰那块二逼木头,那块木头可是你300块钱买的,人为五斗米而折腰,你为了三百块和世界对你的否定,不可能不厌世。所以啊,男人对自己要好一点,买把好琴。
魏肖迪:没错,这事儿就像买车,有人问我该买啥车啊,太简单了,买你能买得起的最贵的。不管是汽车还是自行车。
灯叔:你过于保守了,你变了,我要是有三千,我就找你借五百,买把三千五的。等我还不起钱的时候,就更有动力练琴了。
魏肖迪:诶嘿,这跟健身一个意思啊,先把钱花出去,然后就不会有然后了。
- 关于演奏
灯叔:你是怎么恬着脸说自己拨弄那两下钢丝叫演奏的。
魏肖迪:简单,我说我开拓了一种新的音乐类型,摇滚相声,无法定义,经常有人说是indie rock的一个变种,烦的要死。
灯叔:你够了,照顾一下观众。
魏肖迪:如果学琴的目的是弹会几首流行歌曲,偶尔迷惑一下姑娘,参考我当年的土法炼钢秘籍,快则两周,慢则一个月内可实现一般弹唱。我天资愚钝,花了俩月。
灯叔:我也没有老师指导,又弹唱心切,憋得便秘,最后决定对常用的和弦各个击破,先熟悉每一个的指法,然后开始练习两两之间的转换,眼睛直勾勾盯着左手从C抬起,空中换到Am,再按下,十分虐心,就这样在每天练习五个小时以上(暑假期间),闭关十天,学会了C调6个三和弦的转换。配合变调夹和《吉它流行金曲弹唱100首》之类的学术著作,就可以进行一般弹唱了,不,理论上,是所有弹唱。
魏肖迪:你这是否定了我的人生,十几年过去了,我头发都没有吉他弦多了,还不会所有弹唱。
灯叔:这就是人生分水岭了,急于学成弹唱的只能停留在俩月这个水平上,你得从基本功(各种爬格子练习、左右手配合练习、音阶、模进……)练起,实现对手指的控制,指哪弹哪。
魏肖迪:我这人到中年,该买的琴也买了,该花的钱也花了,基本各种生活娱乐都靠嘴了。
灯叔:人生是没有方向的,但是音乐这事儿是有走向的,你要是在《Stairway To Heaven》的前奏后面接上《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 Pt 2》,诶?好像也不是不行。不过乐理还是有必要的,明白自己弹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弹、这个和弦后面为什么跟着那个和弦、换别的和弦是不是更有意思等等。讲出来可以多收获几句“卧槽牛逼”。
魏肖迪:这就是要脱离舒适区嘛,这个我太熟了,我这人这辈子就输在脱离不了舒适区上。
- 一点小贴士
灯叔:说来我当年差点被爸妈口中的“不务正业”这个词毁了,下毁了。虽然现在确实也没务上正业。
魏肖迪:这种励志的鸡汤我一点儿都不想听。
灯叔:你爱听不听,人家都是挣了大钱的人,你穷死拉倒。许岑老师26岁借钱买四万七的Lowden开始熬夜练指弹以致连续迟到被公司劝退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自己录的一套指弹教程在淘宝贩卖收入可以过百万,还做出了finger。
魏肖迪:我忙,我忙着焦虑,我还忙着给别人灌毒鸡汤。
灯叔:你这种底层的中年互联网从业者,与其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不如耐下心性学点手艺。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追求,工作之余如果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用来皱着眉头焦虑自己的薪水、前途、何时实现财务自由这些事,跟把两小时用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相比,丝毫不会使自己的境况有任何有益的改善,充其量只是多了两个小时的焦虑而已。
魏肖迪:可是,那我还得另外多花俩小时来焦虑这些事儿啊。
灯叔:中年人也不能懂中年人,中年人在想什么可真是个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