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试着用左手掌舀了一勺饭,光秃秃的手掌,没有一根手指,纱布上又渗出了新血,或许是触碰到伤口有些吃痛,勺子清脆的掉落在地。
一个疤脸男人走了过来,用河南话大声朝阿卡骂着,顺脚踢翻了他的饭碗,阿卡今天大抵得饿肚子了。
阿卡不是河南人,他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但经过这些日子,他已经能听懂那乡音略重的河南方言了。一天没进食,这夜他睡的很不好,辗转难眠,应该说的是,他来到这里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也不对,大概从发现自己失去手指的那天算起。
第二天有庙会,房子里的大部分人都被那几个男人带上面包车,只有阿卡和几个没恢复好的同伴被留在那儿,换了个左手也少了三根手指的河南人守着他们。阿卡光秃秃的手掌有些发炎,黄黄的脓水顺着纱布淌到被褥,他没去管它,因为对于那些河南人来说,烂的越多越挣钱,这是好事儿。
房间的角落里缩着一条狗,阿卡不确定它到底是不是狗。若说是狗习性却像个人,但说是人也未免太牵强,毕竟它就像一条狗,那种没有皮毛的无毛犬。为什么说它习性像人,因为它一直试图用后爪直立行走,虽然经常以失败告终,而且它从来不叫唤不闹腾,成天缩在那儿,无声无息。
天色愈发的暗了,庙会结束了,房间的其他人也都陆续回来了,今天似乎收益很不错,几个河南人心情大好,甚至给房间里的人买了肉包子。他们嬉笑的把肉包子朝角落的狗扔过去,那狗满满的爬过来,伸出不长的舌头和不尖利的牙齿啃食着,看起来有些笨拙。阿卡觉得,那狗吃东西比人还斯文。
经过几日的休养,阿卡的手掌已经拆了纱布,双手光秃秃,圆溜溜的,仿佛那个经典的卡通人物,疤脸河南人看着阿卡,皱着眉和同伴说了些什么,一根冰冷的针头扎入阿卡的小腿。
做手术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白大褂发黄还沾着丝丝血迹,他这次只给阿卡打了局麻。阿卡能清晰的听到皮肉被切开的声音,再一刀下去韧带割开了,血泵了出来,发黄的白大褂不慌不忙的止着血,又一刀,阿卡的右腿离开了他的身体,这样一来,阿卡的身体更值钱了。
亲眼看着自己变成残疾人是什么体验,阿卡觉得这世界太疯狂,现实魔幻天天都在上演。
阿卡坐了好久的车,来到一个完全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地方,他和那条狗被分到了一组,他似乎不是简单的乞讨,他要驯服那条狗教他识字算数唱歌。
一个残疾人带着一条狗,那狗会识字算数唱曲儿,很快就在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传开了,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惊叹而去,留下的,只有那一地大大小小的零碎钞票,阿卡和识字犬这组,成了河南人的摇钱树,他带他们辗转于周边各大小城市,仿佛巡回演唱会。
不是没有官方的人找他们问过话,阿卡都称这只是残疾人的赚钱方式,属于中国古老传统变戏法,其中奥秘不可言说,警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最近的几场表演,总有一个红衣姑娘来看,不管是市中心还是城乡结合部,那姑娘都是一场不落,风雨无阻。阿卡觉得她有些奇怪,识字犬也这么觉得。
夜幕,河南人开来面包车把阿卡和识字犬拉回家。他们刚一上车,就被一群扛着黑乎乎摄影机闪光灯咔咔直闪的记者拦住去路,他们在交涉着争吵着,警察也来了,场面一顿非常混乱。
派出所内,因为没有证据证明负责搬运阿卡他们的河南人拐卖人口,被警察放了出来,阿卡和识字犬则继续等待救助站的人将他们接走。
红衣姑娘一直试图和阿卡对话,然而她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条识字犬,阿卡拒绝与她交谈始终一言不发。姑娘放弃了阿卡转而将目标放在识字犬身上,她细腻的手掌抚摸着识字犬粗糙磨砂的无毛皮肤上,不知怎么的就落下泪来滴落在识字犬的身上。
“其实,我不是一条狗…”姑娘猛的松开双手…
这个故事真的太惊人了,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谁都觉得它只是一个故事。
识字犬确实不是一条狗,它是一个人,确切的说它三岁前是人,现在,只能算个兽人吧。
它从小就跟着河南人长大,三岁那年,河南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个偏方,能把人变成犬。一千个人里面大概能够成功一个,但若是成功,则可获利终身。
河南人每日用一种药涂抹在它的身上,它的皮肤一天天开始腐烂、脱离、发臭,恶心至极。终于有一天,身上的皮全部烂光了,河南人用狗毛混着药往它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他们还喂它吃了药,慢慢的,它真的长出尾巴,它似乎真的变成一条狗了。
河南人教它读书写字听小曲儿,它可真是摇钱树啊,比采生折割的那些残疾人可来钱快得多,要不是成功率太低,真想把阿卡他们都变成识字犬!
识字犬被送去了秘密的地方静养,政府没有进行披露,怕造成大范围的恐慌,这样或许是最好的,毕竟有些事情只能当作故事,当成现实则太可怕。
阿卡始终不肯透露他是姓什名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固执的表示自己生来就是残疾人,可经过法医检验,阿卡身上的四处残疾均为人为。
工作人员把阿卡送到了救助站,阿卡在吃到辣椒炒肉这道菜时,心里总会泛起一些情绪。那座火辣的城市,那个闹腾的家,他真的永远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