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后来,我接到公司高层通知——那场古董拍卖会延时了。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上下班,加班,逛街吃饭。
一切也都和以前不一样,从那以后,薇薇从我的世界里彻底蒸发了。
我尽量催眠自己,我告诉自己,她是个骗子,为了我们公司的古董而来,我命令自己忘记她。将她留给我的所有一切都从我的现实和梦境中剥离出去。
可是后来我悲哀得发现,当你越想忘记一个人的时候,就说明你越忘不掉她。
不不,这怎么可能呢?我无数次提醒自己,薇薇并不是我的初恋。在此之前我曾经谈过一场为期两年的毕业即分手式的恋爱,即便是前女友的离开也没有让我这样难过。还有,我和薇薇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只有几个月,我们对彼此也并不了解。
可是记忆为什么如此深刻?
这在广州这样的城市显得太不正常。
无论如何,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将她从我的脑海中抹去。
我不再拒绝聚会,除了装作热衷于公司部门的聚会,还选择了在下班以后跟着公司里的单身老油条泡酒吧。
周末的时候,我尽量过得让自己忘记时间。
我常常将自己灌得烂醉,然后被同事送回家,昏昏沉沉得睡去,在第二天下午醒来,待到夜幕降临醒来的时候,便又走出家门找他们喝酒。
约不到同事的时候,我会一个人,一瓶酒,去看通宵电影。我有时候在电影院睡着,有时候强撑着眼到黎明,坐地铁回家,倒头大睡,醒来以后再接着出去玩。
周而复始,我将自己深陷在消沉堕落的生活中。
还好,广州就是这样一个好地方,只要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总能找到一个可以让你醒着的地方。
再次遇到薇薇的时候,依旧是在天河城,天空也依然落着雨,不同的,是在冬季。
那天天气很冷,雨水有增无减落在城市里,步行街却显得格外光鲜亮丽。
我从超市出来,看见人们打着伞,拥挤在SWATCH店门口看热闹。有人用广东话边骂边喊:“打!打死他们”。
还有孩子的尖叫声传来。
我从人群旁走过,想过不去看热闹,可是鬼使神差,也许是劣根性作祟,百无聊赖得一念之间,抱着多看一眼少看一眼都无所谓的心态,我与他人雷同,把脖子伸进人群里。
三个年轻男人,冒着雨围着一个乞丐一边叫骂一边拳打脚踢:“我叫你偷,死东西,打死你!”
雨下得越来越大,拳头和皮鞋夹杂着雨点噼里啪啦得砸在那个乞丐身上。
那是个残废女乞丐,没有右手,破衣烂衫,浑身脏兮兮得趴在满地积水里,长发被雨水打湿,散落下来遮住脸。她的后背鼓起来,像是护住什么东西一样,任凭拳脚相加,不反抗。唯一动的是她身上的血,顺着雨水慢慢渗出一副,流到了光鲜的地板上。
打人的人下手很重,人群中有同期女乞丐的人小声嘀咕:“至于吗?人家孩子不就拿了你们一块表吗?至于往死里打人吗?还是个女人。”
我俯下身去瞧,终于明白那个女乞丐的后背为什么鼓起来,因为她的身下藏着一个小孩。
刚才的哭声应该是那个孩子发出的。与此同时,我看到了那个乞丐的脸。她的脸虽然朝下,倒映在雨水的面容却清晰可见。
是她。
许薇。
我愣住了,心里一惊,随后是一抻一抻得疼。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手中的雨伞掉了,眼泪顺着雨水不断往外淌。我瞬间感觉到无力,可仅仅是短暂的几秒钟,心里的怒火便促使我生出了蛮力。
我站起来,不说话,也说不出什么。我将手中的包裹猛地砸向身旁最近的一个打人的年轻人。包裹里装的是沐浴露和洗衣液,够沉。那人完全没防备,被我砸中了鼻子,啊得一声捂住脸低下了头。我没理他,暴叫着朝着另外两个人扑过去打,他们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的一愣,有一个人被我推倒在地。
他们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要扑过来打我。
“操你妈!你他妈再动她!我捅了你!”我狂吼,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与此同时,我随手抄起地上的雨伞,把金属伞杆折断,留出锋利的断口,我把断口对着几个打人的人喊,“操,我看你们谁敢上!”
人群唏嘘了一声,不约而同倒退了一步。那三个年轻人看了看我手中的伞杆,又看了看我的样子,互相使了眼色,转身扒开人群就走,临走还回头凶巴巴对我说:“你小子有种。你他妈等着。”
我没再理会他们,扔掉伞杆,蹲下身去抱许薇。她一动不动得趴在那里,我的手打着颤,触碰到她的头发。她没动。我轻声叫她的名字,她也没动。她昏过去了,我把她抱起来。
那个被薇薇搏命护住的小女孩从她身下爬出来,她打着哆嗦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怀里的她,满脸惊慌,竟然转身钻出人群就跑了。
我抱着薇薇挤出人群。我什么都忘记了,我只知道我的许薇受伤了。我要去医院,尽快去。
雨点打薇薇身上,她很轻,她瘦了。我走在雨里,眼泪簌簌落下来,我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我也不敢去看薇薇。人们在我背后叽叽喳喳议论着,也许是猜测,或者幸灾乐祸,或者表达同情。
这时候她已经醒了,蜷缩在我怀里,像个孩子。她不说话,只是用幸存的左手搂住我的脖子。
没有人知道,她是我的恋人。
我的恋人出现在雨天,那是我最恼火和最开心的一天,我们相识相恋。
今天也是一个雨天,是我生命里最心碎的雨天。我的恋人和我重逢,她从青春靓丽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她被人殴打,她残了,失去了右手。
我抱着薇薇站在马路旁打的,路过的的士司机们没有一个停车的,他们像是躲避瘟神一样躲避我们。
我急了,站在马路中央,横在斑马线上,截住一辆等红灯的的士,将钱包扔在了他的副驾上座位上,拉开了车门。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薇薇断了三根肋骨,内脏受损,右腿受轻伤,脚踝软组织受挫。医生又指着X光片很谨慎地告诉我,病人右手手腕处的切口很整齐,已经愈合,一看就知道是用锋利的外物切断的。
我拿着检查结果走回病房,却不见了薇薇。隔壁床的一个老太太告诉我说,薇薇去上厕所。
可是我发现,输液瓶空挂在那,药水沿着输液针滴滴答答落下来,床单湿了,一旁还有几滴血。我疯了一样追出去,在一楼大厅发现了薇薇。
她步履蹒跚,拖着右腿一瘸一拐得穿过人群,着急忙慌得往外面走。我跑过去,毫不犹豫得从背后抱住了她。她浑身颤抖。
“阿齐,我残了,放我走吧。”
“跟我回去。”
“我是小偷,放我走吧。”
“跟我回去。”
“我配不上你... ...”
“跟我回去!”
我拦腰将她抱起,她单手打我,抓我,咬我,用尽各种方法想要挣脱。我任凭她闹,始终不撒手。她身子虚,很快筋疲力竭,住了手,只是哭,无声地哭。
7
薇薇出院,我把她接回了我的住处。我们就像夫妻一样住在一起。我开始尽我所能得照顾好她。我学会了煲汤和炒菜,也学会了在某宝打折时采购诸如三只松鼠等等她爱吃的零食。
我又习惯了和她说早安和晚安。
关于薇薇之前的事,包括她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走?以及她的舅舅,我从没问过,她也没主动提过。
因为我知道,有些事,不明白也不会太坏。
薇薇康复得速度很快,三个月以后就可以下地走动了,她的话也多了。
我做饭的时候,她就在厨房门口趴着门缝看,一会念叨我盐放多了,一会埋怨我醋放少了,一会又嘲弄我供火大了。我被她言语损急了,就跑过去强吻她。她大叫着流氓啊,流氓啊,嗤嗤笑着低头躲我,或者用头抵住我的下巴,顶一会儿又放弃了,任凭我吻。
如我所愿,我们又恢复了和之前一样快乐的日子。
后来每每回忆及此,我才终于明白,那时候的她,未尝不是和我一样,心照不宣得小心翼翼得维系着彼此的一切。
我们爱着对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唯一的一点,我注意到,我说的是唯一,她有时候会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袖筒发呆。
我将墙上的摄像头拆下来,也不再给电脑设置密码,包括文件夹。毕竟,爱就要彼此信任,不设防。
我出去上班的时候,薇薇会用我的电脑看电影、玩吃鸡。
只要有时间,我都会陪她,无论是手挽着手在天河逛街,还是手挽着手,佣陷在沙发里一起吃零食,看美剧,甚至是我在加班做那个企划案的时候,也不避讳——经过公司董事会决议,之前曾经一再延期的那场拍卖会再次被提上日程,依然由我们部门负责。
又是平常的一天,我醒来的时候,手边空空的——她又不见了。
我给她发微信,她没有回。我忍不住又给她发了微信,一条,两条,三条,没有回,终于,我着急了,打她电话,关机了。
我跑出门,坐上6号线,再转2号线,期间一直拨打她的电话,她一直没有接。
一个小时后,我走到了金融街的一家银行门口。银行的门口围起了警戒线,也有路人在旁围观,议论纷纷,拿起手机拍照。我拿着手机打开微博,热搜上很快跳一条消息:据目击者称,一众案犯抢劫银行,被警方围剿,除却一名女犯在逃外,其余人等纷纷落网。”
手机上突然传来一条消息:“事成,迅速撤离... ...速删。”
我转身要走,身后突然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后腰,有一个人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别动,这么多警察,我一激动,土枪走了火,把你打成筛子就不好了... ...跟我上车。”
我跟着那个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头被蒙住,接着就是一顿拳脚。
面包车时走时停,拐了无数个弯,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目的地。
前方传来铁闸门被拉开的声音,一股闷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我被人拖着往前走,接着被推到椅子上,双手被一段冰凉的铁物反锁在身后,无法动弹。身后接着传来铁闸门拉合的声音,似乎是个仓库。
耳旁传来一阵狞笑,头罩被揭下,一道刺眼的强光射过来,我眯着眼,努力让视力适应下来,终于看清了站在我对面的人——薇薇舅舅和另外三个陌生男人。
薇薇舅舅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嘴巴。他的力气很大,打得我左腮火辣辣的疼。
“小齐啊,咱们又见面啦!”他拉了把椅子坐在我面前,虚情假意得笑,笑里藏着恨意。
“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万分惊恐得问。
“还跟我演戏!”他抓起我的头发,恶狠狠地吼道:“你做的一手好局啊!我十几个儿子都陷进去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养育辛劳,都白费了。”
“舅舅,我不明白你再说什么?!”
“哈哈,行啊,你就装吧。”他将我的头甩向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复印件,那是一张毕业照,照片上的人都穿着警服。他指着照片上打了红圈的一个人说,“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这就是你啊!你不叫齐康,你的真名叫陆小飞,2016年你毕业于警校,随后做了卧底!”
“舅舅,你别闹了,你是不是疯了啊,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要不还是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一本正经看着他。
“我没疯,疯的是薇薇这丫头”,提起薇薇,他立刻暴跳如雷,“当初在你家,我看着拉你下水不成,本来是要取你性命,可是这丫头竟然为了保你违逆我!她为了你触犯家规,甘愿受罚自断右手!那才真是疯了!”
我的心里一沉,眼前浮现出薇薇的断腕,想象着她当时承受的痛苦,肝肠寸断,我咬着牙问:“薇薇呢,你把她怎样了?”
“你还装糊涂?!”薇薇舅舅冲上来又给了我一个嘴巴,“薇薇在哪里?我应该问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货,竟然伙同你这个外人陷害家人,将珠子据为己有!
看来,薇薇不仅逃脱了警方的围捕,还盗走了传世国宝——南国之珠,这次拍卖的首宝。
“可怜我那十几个儿子,刚出道没两年就进了号子。”薇薇舅舅悲凄得念叨着,看了看身边其他三个年轻男人。
“那是他们该去的地方。”我冷冷得对他说。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好啊,好个正义凛然,不愧是人民警察,根正苗红啊。没错,你们不是都叫我九指神偷吗?”他伸出左手四个手指,炫耀似的指着自己,“你们都想抓我,送我进监狱,因为我是贼,老贼,我的儿子们也都应该进监狱,因为他们也是贼,”他拍着手笑,又逼近我说“那薇薇呢?她也是贼啊!你觉得她该不该进监狱呢!她也是臭贼!”
“她跟你不一样!”我怒道。
“有什么不一样呢?”九指神偷露出一股狞笑,“都到现在了,你还以为她和你睡觉,是因为爱你吗?别自恋啦!那是我让她去做的!为的就是通过你手中的企划案获取南国之珠的藏处,方便我们下手罢了!你真当她是贞洁烈女啊!我告诉你,她不只一次做这样的事,她也不只是跟你一个人睡过!哈哈哈!”
“你无耻!”我想跳起来狠狠揍他,可是我无法动弹。我的手被牢牢锁在了椅子上,我用手摸了一下,那应该是一段焊死的U形钢管,形状类似于警局的手铐,但是比警局的手铐要厚重牢固。
“我偏要说,你真的以为,她当初断了手,再次回到你身边,是你们的缘分?别做梦啦!那也是我安排的!计中计而已!”他的眼中满是贪婪,揪着我的脖领子,迎面又是一拳,“即便是残废也有残废的用处,我就要拿她博你的同情和信任!”
“你们刚刚都听到了吗?”我被打的眼冒金星,血从口鼻流出来,我盯着他身后的三个年轻男人说,“你们的养父明明知道我是警察,还让薇薇接近我,让她往枪口上撞,在他眼中,你们和薇薇一样,他根本没把你们当人看,他只是把你们当成赚钱的工具而已。”
“住口!我是刚刚让人查到你的身份的!””九指神偷气急败坏,冲上来又给了我一个嘴巴,转身对他身后几个面面相觑的年轻男人说,“不要听信这个条子的胡言乱语!你们都是爸爸的好儿子,爸爸赚的钱都是你们的!爸爸今天这样努力,都是为了你们啊!”
“可惜,你的努力白费了。”我噙着血笑,“你失策了,你得不到南国之珠。”
“对啊。我的确没想到,薇薇这个贱妮子最后竟然真的为了你背叛我,想要私吞南国之珠。老子玩了半辈子鹰,反倒被鹰捉了手。”他用我的衣服擦掉他手上的血迹,拍了拍我的脸,得意得笑,“可是还好,我还有你,只要你在我手里,薇薇就得回来。她不是爱你嘛。那就拿宝贝来换!”
8
薇薇最终还是来了,她走进仓库,左手拿着一个盒子,盒子上绑了一段药捻,薇薇打开盒盖,露出一颗光彩夺目的珠子。九指神偷身后站了十几个年轻男人,有的凶神恶煞,有的表情木然。
“闺女,这是闹哪一出啊?”薇薇舅舅笑了,眼睛紧紧盯着薇薇手上的盒子,“这珠子可是很值钱的。你不要激动,只要你把珠子给我,我保证,不仅放了他,你俩的事,我以后绝不干涉。”
“你以为我会信你?!”薇薇左手放在药捻上“这个土雷的做法是你教我的,它的威力你也比我熟。你先把阿齐放了,给我们一辆车,放我们走,否则,我现在就炸了它!”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九指神偷急得直摆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我放人。”
我双手依然被缚在身后,慢慢向薇薇走过去。车门被打开了,薇薇坐进驾驶座,启动了车,单手握在方向盘上,等到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时,薇薇长舒了一口气。
“把宝贝留下啊!”九指神偷喊。
“接着!”薇薇将盒子掷出去的同时,猛踩了油门,没想到,车子竟然没有动。薇薇又猛踩油门,车轮还是没有响应。
“哈哈哈,傻丫头,你当舅舅是吃素的啊!我就不会在车上动手脚吗?”九指神偷狂妄得笑,捡起盒子,打开盖子,笑容顿时凝滞了“妈的,你拿赝品忽悠我!”说罢,将珠子扣下来扔了出去,接近着就向我们奔过来。
与此同时,轰隆一声,装珠子的盒子炸了,紧接着,仓库外面警笛大作。
一股巨大的铁门撞击声传来,有人用高音喇叭在门外喊:“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警方包围了,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放下武器。”
九指神偷身边的人听到警察喊话声后吓得四散奔逃。
薇薇解开我的安全带,把我推下车:“快跑!别回头,朝着门口跑!你们的人马上冲进来!”
“我宰了你和这个死条子!”九指神偷不再管薇薇,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朝着我追过来。我双手依然敷在身后,猛地向前跑,拼命跑。身后传来薇薇的凄切的哀求声:“爸,你放过他吧。”
“你放开我!死丫头!回头再收拾你!”身后传来响亮的一声耳光,薇薇应该是挨打了。
我双手被缚身后,哪里跑得过九指神偷。刚跑出十几步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恶风。我急中生智,侧身向旁边跳去,勘勘躲过了致命一刀,可是跳得太猛,双脚没留神,拌在了一根铁棍子上,跌倒在地。
九指神偷握着刀朝我扎过来。我用脚去踢他,却被他抓住双脚按在了地上。他的手很快,力道也很大,我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挣脱。他俯下身,半蹲在我一旁,右半身用力压住我的腿,左手倒握着匕首朝我刺过来。我拼命反抗。
由于我双脚乱蹬,拼命挣扎,他身子摇晃,没蹲稳,手里的刀也刺偏了,本来刺向我前胸的一刀,刺到了我大腿根。
血水沿着刀的血槽瞬间涌出来,我疼得直咬牙。
已经无路可走了,我不得不自残脱身,我将左手拇指按在地上,借着身体重量,拼劲全力往反方向压大拇指!咔嚓!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传出来,十指连心!我大叫一声,疼得差点晕过去,可是我不能晕,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咬了舌尖,用疼痛让自己从几近晕厥的状态中保持清醒!
我将左手顺着U形环挣脱了出来,吃着疼,拼尽全力用带着U形环的右手朝着他的脸打过去,这是我竭尽所能的最后一击。
九指神偷听到了我掰断大拇指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后有了警觉,偏头躲避我的一拳,接着顺势反手又是一刀,直接刺向我的胸口。
我的心情瞬间直落到了冰点,刚刚的一拳耗掉了我的全身力气,却只刮到了他的脸皮!
我知道,我可能要死了。这一刀会扎中我的胸部,直穿心脏。教官说过,心房破裂后,血液将从我的前胸伤口涌出,或者直接流入胸膜腔,我会呼吸急促,心率加快,血压猛然降低,静脉压升高,接着出现休克,最后死亡。
我想象着我的死亡过程,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一刀,刺在了薇薇身上。
薇薇扑上来,帮我挡住了这一刀。她趴在我身上,血从她的身上涌出来,留在我的下巴上。
薇薇笑了,不知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九指神偷说的:“你的债,我还了。”
随后她的身子便远离了我。是九指神偷用脚把她蹬开了:“都要死了,还在这里说情话?”他挥刀再次向我刺过来“送你们做对亡命鸳鸯!”
当他的刀距离我的胸口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忽然软下来——薇薇从他一侧跃起,用右肩再次顶住了他的刀。
接着薇薇又倒了,倒在了我怀里。
九指神偷愣在那里,几秒钟以后,他恍然大悟,伸手去摸自己的喉咙,一条红色曲线慢慢浮现在他的喉咙上,血浆“噗”的一声沿着血线喷出来。
九指神偷身子一软,先是右腿单腿跪倒在了地上,接着整个人倒下了。他浑身抽搐,血沫子从嘴里流出来,捂着喉咙含糊不清说:“贱丫头... ...你是什么时候... ...”
薇薇躺在我的怀里,她的脸很苍白,她又笑了:“您不知道吧,您只教了我用右手,只知道我的右手快... ...其实我的左手更快... ...”
“你别... ...说话,你不要... ...说话。”我呜咽着把薇薇抱在怀里,就像当初在医院里、在家里无数次抱她一样。
她看着我,眼神涣散,血从她的嘴巴里不断往外涌,我去擦,却擦不净。
警察破门而入,我的队友们终于来了,他们来的太迟了,他们总是来的太迟。
我哭了,却哭不出声,我只能紧紧抱着薇薇。我感觉她比以往更轻了。以前每次吃饭时,我都跟她说,让她多吃点,可是她偏不听,她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薇薇猛地一阵剧烈地咳嗽,更多得血顺着她的下巴流到了我的衬衫上。
我无声得哭,可是她却笑了,含泪而笑。
她的嘴里噙着血沫子,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拉进她,凑在我耳边对我说:“我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 ...除了爱上你... ...”
薇薇就那样睡着了,睡在我怀里。
我疯狂地吼,一手抱着薇薇,一手拿起地上的匕首,朝着九指神偷疯狂得刺,疯狂地刺,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也许,任何事都是徒劳。
我的薇薇走了。
我的薇薇就这样离我而去了,2018年9月3日,我这后半生都不会忘记,那个下午,阴天,下了雨。可是直到她死,我都不知道她的真名,我的同事们经过调查后告诉我,她从小就是孤儿,被九指神偷养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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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以后。
海边的一处悬崖边上,海风徐徐吹来,夕阳慢慢沉入远方的海平面下... ...
“她留给你的。”队长将一款崭新的华为手机交给我说“她说你的手机太旧了,要换,用国货吧。”
“她是个好姑娘。当初九指神偷要以你为筹码和她交换南国之珠的时候,她就跟我们取得了联系,并且带路去营救你。她将真的南国之珠交给了我们。”
我紧紧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很熟悉,是我和薇薇一起自拍的。她那天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很美,那是我生命里永远的蝴蝶。
“陆小飞同志!”队长低声说,“你的身份特殊,需要保密!鉴于你在辅助摧毁以九指神偷为首的特大盗窃犯罪作案团伙中所做出的突出贡献,组织决定由我在这里授予你二等功荣誉,特此嘉奖!”
“是!”我立刻敬了军礼。
“接下来,有新的任务,需要你去执行,你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 ...”
“报告队长,我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