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URE4暗穴之烛
壁炉依旧在燃烧,跳跃的火光为阴暗寒冷的室内带来了些许光芒和暖意。
除了那不是传出的“噼啪”声,屋内一片沉寂。
有那么一瞬间,汉斯停止了思考。亚连早就料到汉斯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从橱柜中取出了瓶葡萄酒——接下来,他讲讲述自己的故事。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曾经和那些追杀我的人是一伙的。”
“对,我和那些天主教徒一样,而且他们干的那些畜生事,类似的我也干过,这就是‘三K党’。”
汉斯并不愿意相信这些,但健全的双目与双耳反复向他强调这便是事实。
“很荒诞对吧,”亚连苦笑“你也许会因为这些讨厌我,不过我也不奢求你能理解。我知道你肯定有许多问题想问,听我细说。”
虽说被亚连收留过,但汉斯不免又紧张起来,谁知道亚连有没有什么恶毒的计划。
“我原本也有自己的家,生活的环境也和现在类似。我的父母是匈牙利某片森林中的猎人,因为这些,我小时候就习得了许多生存技巧。说起来,那时我就信奉天主教,不过我现在是无神论者。”
“我原本的生活还算不错,直到有一天,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毁掉了一切。”
“那是在晚上,所有人都安睡的一个晚上......大概是凌晨左右,外面传来了猎犬的狂吠声,这叫声显然不正常——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惧包含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来了。”
“我冲出房门,正好碰到想来找我的父母,正当我们准备逃出去时,传来一声巨响,我们房子的正墙坍塌了,一股恶臭紧随而至......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像是......鱼腥味与腐烂尸体味道的结合......”
“接着我就听到了黏腻的液体流动之声和极其厚重的脚步声,一个恶心的庞然大物正在向我们靠近。我很难描述它的外貌——,它的身体简直就是一个有着一张大嘴的大桶,并且覆盖着深绿色的液体,难以计数的眼睛分布其上,十几根触手乱舞着,仿佛要摧毁一切。狗吠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鸟鸣,似乎是三声夜鹰的叫声。”
“接着,更要命的事发生了,那‘东西’俯下身来——如果还能用‘身体’来描述的话——我看到了它头顶的半张人脸,他双眼猩红,满头银发。”
亚连举酒直饮,试图缓解这段记忆对他的影响。
汉斯默默听着,无论他有多痛恨“三K党”,在听到亚连的描述后,他的后背居然泛出冷汗。因为他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偷偷翻开过被父亲封存起来的古书,上面有着一一幅极其抽象的画像,画像的内容却和亚连描述的相差无几,而画像边则记录了一场仪式......
“从大门逃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准备从后窗逃出去。我的父亲也准备好了猎枪,试着争取一些时间,而我正向后窗奔去,但后面传来一声巨响。”
“后面的事情,我有些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离房子不远的地方。这么推断一下的话,我当时应该是被那家伙的触手击飞,并且晕了过去。我想用手支撑起身体,但我摸到了一个湿软的东西......那是一只人类的断手,而那苍白纤细的手指上戴着的东西,正是我母亲的结婚戒指......我的胃里立即开始翻江倒海,耳边还传来扭曲的咀嚼声和三声夜鹰疯狂的啼鸣,我立即呕吐不止。”
亚连暂停了讲述,他重新举起酒杯,向口中灌去,对他来说,酒精就是一种麻痹大脑痛苦的良药。
“这就是天主教徒们说的‘地狱绘图’吗?”汉斯对亚连心生悲悯,但也明白了父亲封存某些古籍的原因。
“这很荒诞,不是吗。但现实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都是一样。”亚连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那时,我陷入了绝望,我已无继续挣扎的勇气。我就躺在那,等待那怪物靠近。只能感受黏液流动声,诡异的鸟鸣声,和我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这时候,我身边窜出了一条蛇,我不明白为什这条蛇为什么会出现,只是在心里怒斥上帝‘为什么你保持了沉默?’”
“但蛇的目标并不是我,它径直窜向那怪物。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怪物的身体抽搐起来。哎,我真后悔当时那一瞥,因为那让我再次吐了一遍。”
“枪声传来,子弹射向怪物顶部的‘人’,一群白衣人出现了——‘三K党’,和你见到的是同一个组织的人,为首的人是个领队,他的武器是双剑。”
亚连把自己双剑端上了桌。
“就比这个长一些,直一些的那种。哦,后来这人还成为了我的导师,但那都是后话。”
“经过一番激战,他们总算消灭了那个怪物,那里不再有活物,只剩下一地散发着恶臭的绿色黏稠液体。”
“后来的事你也能猜到,无处可去的我自然和他们走了。”
“亚连,不对!”汉斯猛然拍桌,怒斥道“照这么说,他们现在的处事风格怎么会与从前大相径庭,这可是不是仅靠时间就能带来的变化。”
“别急,孩子。”亚连叹息,“万一他们从来没变过呢?他们本质上就是帮疯子,确实,他们救下了我,但在他们眼里,一切异教徒都和当年那摊在地上的液体没有区别。补充一点,他们对非白人人种也时长不怀好意。”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在谈论着剿灭异教徒,而未注意到现在早就不是中世纪了,我们一家很早以前不就是‘新异教徒’了吗,和那些‘旧异教徒’不一样啊。”
“哎,”亚连用左手敲敲太阳穴“用你的这个想想吧,‘新’和‘旧’的区别是谁来定的?而且,哪个群体里没有‘新’和‘旧’呢?”
汉斯语塞,他被问住了。
“好吧,我总算明白了。”汉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的双手任然烦躁地绞在一起,“这何尝不是这句话的印证——这世上多数残暴无情之事,往往以神圣崇高的理由行之。”
汉斯的视线再次移到了亚连曾经的制服。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他们的规模如此之大?还有,为什么他们能如此团结?”
“并非团结,”亚连指指自己,“某个鲜活的例子就在你面前,唯一一个脱离总部且成功摆脱追击25年的人,不得不说,他们对于控制人心是有一套的。”
“影响人心?像奈亚拉托提普那样吗?”
亚连活了这么久,自然对异教徒的信仰有所了解。
“不,不是那种,他们影响的手段不带法术,但却历史悠久......总之,我后来加入了他们,被他们带到了总部。我不太清楚他们总部在哪,反正是在一个由高墙围着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得在非任务状态下踏出高墙,违者必会被处以极刑,这是很重要的一点。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也还不错,他们也像国家一样有一些福利机构,或者补贴什么的......或者说他们就是一个自封的国家。在我加入他们的军事部门前,一切似乎都还不错。”
“军事部门就是他们的暴力机构,起到和正常国家一样的作用。那会我还很年轻,只觉得自己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现在想想,一个组织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财力和物力,其背后必有一个庞大的势力支持。”
“当然,这个军事部门也有与众不同之处——部分精锐成员可以学习法术,按照这么来看,要么是得到了梵蒂冈世界联合教会的授权,要么就是有人在阴影中作祟。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我长时间都在流亡。”
亚连转过头去,呼唤狮子:“过来吧。”
雄狮慵懒地站起,带着深沉的鼻息,一步一步走向亚连。
亚连伸手,轻拍着雄狮那强壮的后背,似乎并没有把它视为宠物,而是战友。
“忘了向你介绍了,这头狮子,还有鹰与蛇,都是我的动物伙伴,有个名词叫‘契约兽’。”
“‘契约’是天主教在规模不断扩张的过程中改写了其他流派法术的产物,其支撑理论便是用契约之力约束自然,本质上是设法让动物臣服,便可与他们签订契约,他们会将灵魂与自然之力托付给你。这么看来,貌似和天主教的教义有矛盾,但这也是‘三K党’专门特别行动成员设计的法术,并成为机密的原因,真是讽刺至极。简单来说,签订契约之后,你就可以召唤它们,它们拥有实体,可以和你共享视觉,但不能参与战斗,而是会按照你的特制给予你力量。一个人做多可与三种动物签订契约,签订的动物越少,获得的自然之力种类也就越少,但更为强大复杂,对法力的消耗和施展机制限制也更多;反之,签订的越多,获得的自然之力种类也越多,但更为灵活简易,甚至可以同时施展,其消耗和限制也更少。我就是属于后者。”
“这些给予你的自然之力和大部分法术魔术一样可以用‘特异类’,‘介质类’和‘灵感类’。‘特异类’由自身施展,条件最为简单,机制也最为简单。‘介质类’,需要依靠某种实体物质来施展,优缺点的在这了。‘灵感类’是最复杂的,每个人所被给予的这种法术差异巨大,很难进行分析,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与某种形态抽象的事物有关。”
“补充一点,当你与动物签订契约之后,你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意志,换句话说,你得满足他们的需求。”
“真就当宠物养吗?”
“并非宠物,你们的意志是相交在一起的,而你身体的主控制权在你,但你们的感受是相通的。举例,当你感到饥饿,他们也会感到饥饿。”
“那么,要是我一直硬挨着?”
“最好别这样,”亚连对汉斯的问题感到疑惑,“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如果你真这么做,他们会用他们的方式提醒你。”
“吼......”那雄狮低吼一声,又迈步走向壁炉边去了。
“实际上,我真正依靠自己力量得到的契约,是那头克鲁格狮,这是我的某次非洲之旅的成果。而那黑鹰和极北蝰,则是我导师的赠礼。”
“那,那位先生现在还好吗?”这引起了汉斯的兴趣,但刹那间他又意识到了什么“如有冒犯,实在抱歉。”
“他大概......嗯,他的确是死了。”亚连的语气并不悲伤,但带有着一股模糊的情感“他并非那种,特别令人钦佩的导师。”
汉斯能看出来,亚连也很难介绍自己的导师,便不再强求。
“说回那个机构,现在说说意识形态层面的东西。机构中最不缺的就是对忠诚的宣传,对组织的忠诚、对宗教的忠诚等等......反正都是在进行鼓吹,什么组织的正义性,《圣经》的真实性。我本人并非完全相信这些东西,我在一开始只是觉得救助那些受难的天主教徒是正确的。”
“部门中的人都有一定的能力,但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有人待在里面只是为了获得军饷,有人是为了伸张所谓的‘正义’......总之,大部分人对异教徒都有一种极端的偏见,这使得他们能在某些任务中残忍无情。”
“我在那个部门里一共待了六年,前四年我和其他人一样,通过歼灭那些‘旧异教徒’来拯救更多的受难天主教徒。在那段时期我并未觉察到异常,甚至还因为战功卓著得到了晋升——被编入了一支特殊的队伍。”
“在那个时期,我有了一定的独立行动权和指挥权,但我也接到了与以往不同的任务。”
亚连注视着酒杯,在木屋现在的环境之下,那杯壁漆黑一片,其中的葡萄酒浆泛起猩红的涟漪。
“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业,而是清洗。”
那血色的镜面上,倒映出了一个面色凝重年轻人——亚连。
他向前踏出一步,面前的阴影中传来了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亚连低着头,视线移向前方漆黑的角落。
那是一个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男人,他正全身发抖,挣扎着向墙角靠去。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男人用自己嘶哑的声音嘶吼着,“我们明明不是异教徒啊!”
亚连无话可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迫做出这些屠夫一般的行为。
“亚连,你那坚定的忠诚呢?居然在这时候迟疑,赶紧解决,我们还有别的任务。”
他身后传来领队的催促声。
“嘁。”亚连不甘地在心中怒斥,但他只能抽出武器......
他抬起头,设法让自己的视线远离面前的男人。
但他看到了自己木屋壁炉中跳动的火苗。
“我曾接到过那个任务,”亚连闷了口酒,“要我去消灭一个被安上了奇怪罪名却历史悠久的天主教徒家族。”
“他们连对待同信仰者都这么......”
“可不是吗?我可算知道那个机构的真正作用了,并不是用来筛选最优秀的战士去战斗,而是作为巩固政权的武器。”
大概是木柴被烧尽了,火苗突然变小,屋内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
“去帮我添些柴火吧孩子,谢谢你。”
亚连看着汉斯起身,但没有停止讲述。
“自那天起,我的世界观开始崩溃;自那天起,我也下定决心离开那里。无论以什么理由,军事需要或是政治需要,纯粹的屠杀是不义的。我必须及时止损,就算舍弃我原本的生活。”
“当然,我不可能毫无准备地进行出逃。我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并找到合适的时机。”
“但在这期间,我还是不得不去做那些脏活......”
“大半年过去,我终于找到了时机。我潜入了管理传送法阵的那个部门,消灭了那些我曾经的战友,窃取了使用传送法阵的密钥.....我原以为我的计划滴水不漏,直到......”
新的木柴被加进了火炉,它和旧的木柴堆放在一起,底下两侧的火苗迅速蔓延了上去,幻化作了一个火圈。
向那火圈中望去,竟是世界上某处模糊的轮廓。
几分钟前,满身血污的亚连一个滑铲,移到了传送法阵的最角落,瞬间回头,向入口处拉起弓。他屏住呼吸,尽可能排除其他因素的干扰以保持警惕。
只剩下了他心脏剧烈的跳动之声......
确认周围无人后,他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密钥,一个由石英制成的十字苦像,将其紧握在手,然后来到法阵中央,轻声念动密语。
由白色粉笔画出的法阵边缘逐渐闪出金光,金光向内延伸至亚连面前,正在变形为传送门。
亚连正要迈步,但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我启动的了这玩意儿,但我要去哪?”
“怎么停住了?”
亚连猛回头,自己的导师正站在门边。他平静如常,面无表情。
“很遗憾,导师。”他用右手颤抖着抽出了武器,“我不便明说这么做的理由。”
在与其他人交手时,亚连对自己的实力拥有绝对的自信。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导师,自己的任何举动必定会被轻易看穿。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导师向前一步。
但亚连没有后退。
“没有后退,而是选择站在原地不动吗?”
“如果后退的话,我可就登不上这通往地狱的列车了。”
导师站住了。“不过,你确实成为了我最引以为豪的学生。”
亚连一惊,原以为导师会来拦截自己,没想到却另有所谋。
“一直以来,对组织不满的人不只有你一个人,但能实际采取行动反抗而不是校级麻木下去的仅你一人。所以安心等待传送吧,我已经帮你摆脱了一波追兵。”
“真......真的吗,导师?”亚连相信凭借导师的实力,确实能在摆脱追兵的同时保持自己一尘不染,但他实在难以理解导师的举动。
“是真的,孩子,把这个拿去吧,等你到了个安全的地方在打开。”
导师抛过来一个小匣子,亚连正巧能够接到。
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好了,你可以走了。剩下的交给我。”导师猛推了亚连一把,转身背对亚连,“接下来,你必会如云漂泊,但有朝一日,你必会点燃闪电。”他一个箭步冲向了入口外......
传送门的出口,正巧对准了火圈之外的亚连。
“后来我才知道,那匣子里装着的是鹰与蛇的契约。”亚连看了看站立在桌边的黑鹰和缠绕在他手上的极北蝰。“来不及向他致敬,我便进入了传送门,开始了如他所说的漂泊生活,唉,我终究没有机会去点燃闪电。”
“之后的故事......也没多少好说的,大致就是我从非洲开始到欧洲的流浪故事,摆脱时有时无的追兵和救助某些遭到迫害的新异教徒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最后我隐居在了这片林中。”
故事终止,亚连一时无话,他目视前方,思索着什么。汉斯也打着自己的算盘,他发现了亚连与自己的某些相似之处。
接着,他开始分析当下的情况。目前,自己极其缺乏保护自己的手段,急需一个引路人。弗里德是首先被排除的选项,就算他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引导,也会受困于禁令,那亚连何尝不是一个极佳的人选。
黑鹰跳动了两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孩子。
“真是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亚连,不过我并不觉得你一事无成。”
汉斯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那条蝰蛇,好奇它会有什么反应。蝰蛇立即缠到了他的手上,吐着它的信子。
“至少你已经消灭了不少的极端分子,不是吗?追兵也是他们的一部分吧。”
“呵,其实这么做意义不大,”亚连苦笑“只不过消磨了一些爪牙,对他们的首脑也没什么大影响。”
“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他们的爪牙依旧如此锋利,那么说不定会有更多‘新异教徒’遭受劫难。”
“或许是,但我已不复当初......比不得那些年轻人。”
“那么,你后悔过自己踏上这条道路吗?”
“不,我从未后悔。”
“既然如此,”汉斯意识到亚连已经落入了自己话术的陷阱中,他正襟危坐,语气坚定,“让我成为你的学徒如何,在你年迈之后,我会继续沿着你的道路前进,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见证雷电被点燃的瞬间!”
亚连一愣,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孩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认真的?孩子,这并不好笑,而且这也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但亚连,除此之外我再无其他选择。”
“真的吗?”亚连反问,“难道说,我和你真的是一样的人吗?又或者说,你也困在了囚笼中?”
“这......”
“听听你那傲慢的语气!你现在犹如那些传说中那些居住在洞穴中,视幻影为真理,并将那些事物挂在嘴边的居民,你难道不觉得你还处在蒙昧之中吗?”
“不,并非如此亚连。”汉斯在亚连开口瞬间陷入了被动,但按照他的性格,必然会找机会反客为主。“我并未视其为真理,你所说的幻影不过是我通向真理的路基。”
汉斯特意停下辩论,仔细观察着亚连的反应。
“说来听听吧,这些幻影对你的意义。”
“首先,我承认,我正处于蒙昧之中,但作为一个孩子来说,这也无可厚非。那么,我如何才能摆脱蒙昧,了解真理?身处洞穴中的我目光第一所见,自然只能是幻影。至少,借助这些前人的幻影,我能在洞穴内摸清方向。”
“然而...我还没听见你的答案。”
“我猜你正预判着我说出‘在重重幻影之下,探索洞穴,最终摸索着走出洞外,让灼热的阳光清洗我的双眼之类的话。’不过,我并未觉得这么做是合适的。那么所谓的太阳,就是真理吗?在我看来,他最多算得上是一个崇高的施予者。他的阳光永远都是那个样子的吗?在阴雨天或其他条件之下不会改变吗?唯一不会改变的,是他一直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承认它施予的恩泽,但我也不会无视他所处之位。位于高处施予恩泽者,便为真理吗?若是人们普遍认为如此......向来如此,便对吗?你过去所接收到的那些高层天主教徒说教中的真理,不过是强权的产物,在那些话语穿透你双耳时,又是谁在获利?不如就让我们杀死人们心中原来的上帝,敲击那‘三K党’徒教堂中的圣象,好好听听其空洞的回响。”
亚连饶有兴致地分析着这孩子的言语,他的目光逐渐从苦痛回忆带来的幽暗转为了明澈。
“继续,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好吧,”汉斯调整呼吸,准备为自己的发言做上结尾“说实话,要是我在洞穴之中,与其想方设法摸索到外再向他人介绍所谓的‘光’,我不如在洞穴中点燃我自己的火,我这何尝不是创造了一个我自己的太阳?”
“看来,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亚连笑了,汉斯没有料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亚连自己更没有。
“真是令人羡慕啊,孩子。正因为你是一个孩子,你暂且未遭世俗之侵蚀,你拥有肯定的能力——这是自由创造的第一步。所以你不会像骆驼那样,善于负重,却被装上了很多的重负;也不会像狮子那般,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攫取自由进行抗争,却无法拥有完全的自我。”
亚连举杯,润了润自己嗓子。
“我同意了,我愿意成为你的导师。”
“真的吗?”这次轮到汉斯反问了。
“当然,还有刚刚关于‘傲慢’的发言,当我没说。”
这相当于是亚连对这次辩论的失败宣言,不过此时的他只是轻松地靠在椅背之上。
“要是当年也能找机会和他这么争论一次,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无意间对壁炉投去一瞥,里面的火光依旧跳动,而这室内虽然深暗,但却有了更强于刚才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