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感觉日子过得太快,刘峰的情况越来越不让人乐观,唉。。。。!。同时又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坐在医院外面走廊时,似乎时光都凝固不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放电影,总也放不完,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么些事情,唉。。。! 哦,起风了,有点冷,我慢慢起身,蹒跚着走回病房,刘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都在彼此眼中读到了关心,我拉着他的左手,将右边的被子压严实,就这么拉着他的手,没说话,我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脸上全是褶子,眼神依旧明亮纯净。刘峰望着我,眼神里全是担心,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在担心他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世上怎么办哦? 我冲她笑一笑,告诉他别担心,我远比他想的坚强。进舞蹈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在考验磨打着我。我一定会好好的。
刘峰走了,解脱了。留下我一个人,我依旧过着日子,只是这日子过得怎么总是那么慢呀,慢得一天天都没边似的。今天,在床底箱子里翻出一张旧照片,就是刘峰粘贴好的军装照。我呆呆地凝视着照片,眼角慢慢地流出了泪水,------我的芳华岁月啊。
第一次见到刘峰是在北京,他是代表文工团来接的新兵,我是文工团的新兵。见面约谈时,刘峰代表组织询问了我的个人信息,我也不敢欺瞒组织,告诉说了:我亲生父亲在劳改,母亲带着我改嫁,我现在的何姓是随继父的姓。刘峰表示理解,同时也保证说不会告诉别人,当时我的心就是一阵温暖。太久太久没有人关注过我的感受,母亲怕继父,几乎对我没什么好脸色,只是一门心思对两个弟弟好;继父就更别提了,分分钟恨不得把我扫地出门;我也没有朋友,我最喜欢的就是跳舞,我喜欢舞蹈时可以尽情表达自己,完全沉浸在里面,老师愿意免费 教我因为老师觉得我是一根好苗子。去年来招生的部队领导就看中我,但是因为名额用完了不得不放弃。这给了我一个盼头,我一门心思地想着我要是去了部队,就没有人看不起我,没有人欺负我,我一定好好练功好好表现。我对军营生活充满了憧憬充满了幻想。我想象着自己穿上 军装的神气模样,我一定要寄军装照给我的亲生父亲,父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被带去劳改,父亲 留给我的全部记忆都是温暖的,父亲要是看到我的军装照片,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
我抚摸着这张被粘贴好的军装照,这上 面的军装不是我自己的,是林丁丁的,到部队时,夏装军装没有了,要等两个礼拜才发冬装军装,可是我等不及了。宿舍墙上挂着一套军装,她们都去吃饭了,照相馆就在文工团外面,照相花不了很长时间,我借用一下照个相马上还回去,应该不会被发现。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最终还是没有忍得住,悄悄取下了那套军装照了个军装照,然后赶紧挂回墙上。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照相馆直接把我的军装照摆在外面招生意,好巧不巧,被林丁丁她们发现了。她们一起搜我的床铺,找出了那张照片,照片上的我很美,笑得很开心,因为这是我要给我的父亲寄去的。她们围在一起逼问我,我不敢承认,她们就这么一起逼问我,我不能承认,我只有低着头,死死地闭口不说一句话,心里很惶恐很害怕。
从军装照片事件后,我被孤立了,她们总是嘲笑我欺负我,任何我的一点事情都会被她们放大取笑。 我变得更自卑更不合群,我唯有不停地刻苦练功。我好羡慕她们,可以那么开心聚在一起聊天,嬉笑。郝淑敏是高干子弟,手风琴拉得好;萧穗子文笔好,性格也好,她是唯 一在宿舍里对我友好的人;林丁丁长得漂亮,总有男战士围着她转。。。。。。我找不到人可以诉说,刘峰这段时间被外派抢险,等到他回来时,他的腰被砸坏了,用不上力,只能在后勤做事,钉个背景墙什么的。 部队原本推荐他去上大学,因为他是年年的雷锋标兵,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把指标让给了别人。我听到了这个消息,对他让出上大学指标的事也感到可惜惋惜 ,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又有一些窃喜。
文工团里其它女兵对我的排斥越来越明显,她们不但在宿舍里联合孤立我,练功时也都故意不和我搭伴,最可气的是,她们开始在文工团里说我臭。我知道我练功出汗多,汗味重,但绝不象她们宣扬的那样有体臭。慢慢的,男兵也开始排斥我,编排《沂蒙山情》舞蹈时,男女舞伴配对,有要求男战士托起女战士的动作,那天在排舞时,朱克一到接触的动作就停下来,站在那里,离得我远远的,指导员要求他按规定动作排练时,他用一种嫌弃的口吻说我有体味,其它男战士也都不和我搭舞还起哄。 我面无表情,毫无反应,似乎他们在说的人不是我。无所谓。这时,正在台下收拾道具的刘峰站上台来,说 他和我来搭舞。 我的心一下子就象照进了一团火,一个太阳,那种满满的感动,我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峰, 这一眼看去,就看了一辈子,记了一辈子。可惜,刘峰的腰毕竟是有伤,用不上力,很多动作还是完成不了。于是,练功房里我的身影渐渐少了,舞台上我更是几乎没上过正式演出,再后来,我就被安排到舞美组,熨烫演出服打打杂,倒是和刘峰更有接触的机会,只是,我们也没怎么交流,刘峰总是在我最忙的时候会来帮助我。他总是很忙,哪里有事就有人来喊他,他也决是乐呵呵地从没推辞。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刘峰去抢险时不要那么拼命,腰没有受伤,他与我搭舞,我们两一定会跳得非常好。可是,想这些有用吗?
突然听到刘峰要被下放到滇南伐木连,原因是因为林丁丁去领导那里告状,说刘峰意图对她猥亵。林丁丁真不是人,平时就爱和人勾搭,和干事也抱过,和XX也抱过。怎么到刘峰对她表达喜欢时,她就做得这么绝呢,这是要断刘峰的前程呀!他腰 有伤,伐木连的活他咋干得了?。 心里感觉有些失落。明天,明天刘峰就要下连队了,这一下去,说不定再想见到刘峰一面都难。团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去看刘峰去送刘峰,都是一群白眼狼, 平时,刘峰给你们捎家里的物件时,帮你们修手表,帮你们做沙发,。。。。,全忘 了。 我当时 不知道怎么那么大胆,直接跑到刘峰宿舍,帮他收拾,看着他把一箱的雷锋标兵的奖状要扔了,我收藏了起来。在团门口,我大声喊道:刘峰,明天上 午我来送你。 刘峰是我到文工团里后,对我好的人,虽然我知道他对人人都好,但是,于我,刘峰的好是我在团里能坚持下去的温暖。
刘峰离开了文工团,我也就默默地在团里打着杂做着后勤,穗子的爸爸平反了,我一直 在等着我父亲平反的消息,但是却收到了他的遗书,他终究是没有熬到平反的时候,我也就没有了什么念想。一次给骑兵边慰问演出时,卓玛摔坏了膝盖,团里要求我临时顶上,可我根本不想,我什么都不想,也不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但政委命令我换上了衣服,在演出着动员我,甚至我假装发烧的事情也被政委说成是轻伤不下火线。底下的战士们掌声雷动,我的那颗沉寂的心一下子就灼热起来,政委说一句,底下就是一片掌声。那一天,我的《草原小姐妹》演出获得了巨大成功。我平生第一次当主角在舞台上呈现,但却也是最后一次。 接下来,我就被从文工团调到野战医院。
战争时期,每天都有战士从前线送下来,负伤死亡,我从最开始的害怕不安,到后来适应了医院的紧张节奏。这里,我又一次听到了刘峰的消息,是从临时派来当战士记者的萧穗子那里得知:刘峰也上前线了。 从此,每天我都会看多一眼送来的战士中有没有刘峰, 希望看到他,这样我就可以近距离照顾他,又不想看到他,这样至少表明他有可能没负伤。 有一次前线送来了一卡车烧伤的战死,只有一个活下来了,很年轻,全身都焦了,我细心照顾着他,那天敌人轰炸,一发炮弹落在帐篷上面,我不由分说地仆下去想护住这个叫石林峰的年轻人。从炮弹后的昏迷中醒来,发现我突然变成了战斗英雄。
我不想当战斗英雄,我只想安静地过日子,如果可以打探 到刘峰的消息就已经很好了。 当战斗英雄要去动员去宣讲,我不想也不会也不愿意。 我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去理会外面的世界,我似乎知道我母亲来过,她在哭着说对不起我,她没有对不起我,当年我用三天高烧换来她陪伴我一晚上,我知足了,我只是不想理会这些事,都和我无关。我就这样一个人呆着很好。 我好象看到刘峰来看望过我,可是这个刘峰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他的右手臂是空荡荡的,面容很苍白憔悴,可能是我在做梦吧,刘峰不可能是这个样子,他那么善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嗯。 面前好象有了音乐,好熟悉的音乐,《沂蒙山情》,我刚到文工团就是排演这个舞蹈,刘峰还和我搭舞,我的手慢慢地随着音乐舞动,刘峰呢,刘峰在哪里,我向着熟悉的门外走去,在草地上,我脑海中的旋律突然清晰起来,我忘情地舞动着,这个前探的动作,是刘峰在前面托住 我,这个前跳的动作,是刘峰在托举着我的腰。我跳着跳着,笑着笑着,眼泪慢慢地流向眼眶。我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刘峰在战斗中伤了右手动脉,截肢,如今他是个残废人了。
穗子考上了大学,成为了作家,我在书店中无意中看到她写的书,联系上了她,其实我是想试下能不能联系上刘峰,看她有没有刘峰的消息,毕竟凭我自己太难找到他了。穗子告诉我好些关于刘峰的消息,刘峰获得了战斗英雄称号后退伍了, 她和他在文工团解散后在宿舍里见了一面,刘峰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热心爱帮助人,还想着修地板;她和郝淑敏在海口无意中碰到刘峰,他右手残疾,在帮人家用平板车拉书赚钱糊口,看着还是一个人。混 得很落魄。。。。我在看信时心好疼。联系上了刘峰我们通信,也没有聊什么,有一年刘峰和我约好一起去烈士陵园看望老战友。在那里,他把我现 在手上的这张粘贴的照片给我带来了,我当时撕碎了扔在地板下,刘峰给粘贴得很细心,照片上的我还是那么美,眼睛亮亮的,那是对新的军营生活的一种憧憬。在车站分别时,我问他的情况,刘峰抖抖索索地占了一根烟,很平静地说:老婆嫌他,跟一长途车司机跑了,他们没孩子。我想起我一直保管着的那些雷锋标兵的奖状奖品,问他有没有后悔, 他依旧很平静地说: 要是与躺在地下的老战友比,什么都可以放下。 我不知道这一别又会到什么时候才见面,鼓起勇气对刘峰说 出了藏在心中多年的想法, 当年他下放伐木边前晚,我去他宿舍就想要刘峰抱抱我,刘峰没说什么,伸出左手轻轻拥住我。我感觉好幸福,伸手环住他时,那空空的右手臂,又让我一阵心酸。
分开后,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着,直到我又听说刘峰的消息,他一个人在外地谋生,病倒了。我默默地赶到外地,找到刘峰,把他接回来,一直到他离去。我们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我们就象两兄妹象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 那几年,心里是满满的很充实,刘峰手巧心细,小小的平房到处都被精心布置过。
老战友聚会时,我们看到了林丁丁,她如今是肥胖得不行,满脸肥肉,是再也看不出一点舞蹈演员的样子。我很想问他现在还会不会想摸林丁丁。我恨林丁丁,是她一手毁了刘峰。 我也怨恨那些白眼狼,炊事 班马班长还在那里开玩笑说:要不是刘峰右手废了,还想让刘峰再打张床。我当时想去扇他一耳光 ,刘峰拉住我,轻轻摇头示意。我明白他的想法:他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并不要求别人感谢他。和牺牲的战友相比,我们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如今,刘峰走了,我的心也空缺了一半。我把那张粘贴好的军装照贴在墙上,因为呀,刘峰也亲口对我说过:说它好看。
芳华岁月无芳华啊! 这日子怎么越发的过得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