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在如诗情怀的浸润下,喜欢读纯纯的浪漫故事,听那里传来的关于地老天荒的美丽誓言。渐渐地,见多了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始悟出所谓的永远总是一个美丽的欺骗,没有什么可以永远,所谓的永远是一种臆想。关于梁祝化蝶的传说也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影罢了,它只能活在传说中。
或许由于美好的易于消逝,对于生的留恋,关于“永远”的寓言、隐喻、梦幻总是没完没了,古代多少人炼丹求仙,渴求长生不老——永远不老,永远活着。可是细细想一想,假如真的有人永生不灭,那么,他会怎么样?他一定会生活得如意吗?想到这个问题,恍然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一日,听朋友推荐,看了一部叫《永恒》的泰国电影,影片是以一个管家的视角叙述的,一个山林里的木材商帕博,在一次进曼谷办事的途中,邂逅了年轻貌美的女子玉帕蒂,她不仅举止优雅,而且体态婀娜,浑身散发着知性女人的魅力。她很快吸引了富商(片中的叔叔)的眼光,于是,一个追逐美人,一个欲逃避混乱的政治,他们顺理成章地结合了。叔叔貌似温和宽容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冷酷的灵魂,他握有重权,是那个封闭“王国”一切事务的主宰,拥有众多的女人,玉帕蒂只是其中的一个(虽然他表面上称深爱玉帕蒂,至多不过觉得她不同于他以前遇到的女人,并没有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表达)自由奔放的玉帕蒂,在山寨原始的旷野里暂得舒畅,之后便渐渐厌倦了那太过封闭的世外桃源生活,此时,从国外求学归来的侄儿尚孟吸引了她的目光,这个风度翩翩、儒雅的年轻人与她有着更多的共同话题,在充满野性的山寨里,爱情也像山林的草木一般,悄然滋长……终于,叔叔发现了他们的奸情,听到了玉帕蒂永恒之爱的誓言:“我会等待,你能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每天,每个小时,每个呼吸,直到天崩地裂。”
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杀了他们,也没有毒打、监禁或者驱赶。相反,他“成全”了他们,给了他们一副名为“永恒”的锁链,把两人牢牢地锁在一起。
不明真相的年轻恋人喜出望外,以为叔叔大发慈悲,但渐渐地端倪露出来了,因为最深挚的感情也经不起零距离的考验。人性本身的缺陷使两人渐渐产生了矛盾、摩擦,从打翻一瓶指甲油开始,这副锁链的狰狞面目开始呈现。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渐渐冷眼相向。再也经不起折磨的他们,苦苦哀求叔叔,希望能得到钥匙,但一次次遭到了冷酷的拒绝。甚至,在绝望的玉帕蒂开枪自杀后,可悲的尚孟还得和死尸一起生活——继续遭受那所谓的“永远”的诅咒。尚孟看到曾经貌美如花的玉帕蒂脸上爬满了蛆虫,他彻底崩溃了,疯狂地奔逃。
或许,我们会为他们可惜,难道偌大的山林就真的找不到一个机会逃走?找到到一块坚硬的石块砸开锁链?
其实,有时候锁住他们的不是那一副有形的锁链,而是内心的桎梏。冲破道德伦理享受到了原始欲望的释放后,激情最终退潮,剩下的便是平平淡淡的长相厮守,爱情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更不仅仅是肉欲的吸引。
在一切的新鲜与神秘渐渐的褪去后,还原到生活的真相——吃喝拉撒睡都必须牢牢地锁在一起,毫无自由也就毫无美感。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活生生的奴隶,爱欲的奴隶。于是,软弱的蠕虫开始在尚孟心上爬动,他恐惧——叔叔已经抛弃他了,而他的未来将永远被锁在这儿暗无天日。他们逃到河边的那一番话已经暴露了他的自私、怯懦——他斥责是玉帕蒂毁了他,否则他就可以去英国,有美好的前程。
爱情,在现实利益面前终于不堪一击地溃败了。软弱、自私的心灵枷锁锁住了尚孟的心,让他失去了开锁的最佳时机。而玉帕蒂,这个曾经受伤的女人,渴求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得到爱情之后,她希望能牢牢地抓住,她看透了尚孟的胆怯,担心尚孟会砸开锁链弃她而去,那么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猜疑与自私就成了玉帕蒂心中解不开的结。最终,他们不能砸开链子——永远地锁在了一起。
永远,一语成谶。玉帕蒂永远地和尚孟在一起,直到死去,直到让尚孟变得癫狂。
残酷的永远,是叔叔最深刻的惩罚,失去自由自主的爱情是一种诅咒,而超越伦理横跨道德的绝对自由又何尝不是另一幅枷锁?“彼此斟满杯盏,却不在同一杯盏中啜饮;彼此互赠面包,却不在同一块面包上取食;要站在一处,却不要太亲密,因为殿里的柱子,也是分立两旁;橡树与松柏,也不在彼此的树荫中生长。”
爱,需要距离,需要独立,需要制约。或许正像纪伯伦所说的“爱不是占有,也不是被占有,因为爱在爱中满足了”,分分秒秒地绑在一起的不再是爱情,而是一种折磨,一个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