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雨基本停了，有人提醒我昨晚下了一晚的雨，我没在意，以为是梦呓，清洁内外，梳头穿靴就出门了，下楼不出一百米，又折返回来，把刚穿上的布鞋换成了拖鞋，必过之路处，略低洼，水涨至小腿。还好出门得早，不耽误得了什么。
公交站边来了几个早起的人，跟往常没什么区别，该穿西衣皮鞋短裙高跟的，都还穿着，都低头看着手机，不见着急，手机软件显示我的公交车，还有十分钟到站。人是越见越多，车却没见一台，十分钟过后，复查公交定位，依然是十分钟到站，心震:出事。见大家都未急，我也不好急得明显，反倒是人越积越多，都往车来的方向望去，一层盖一层，都相信车十分钟左右会到，几个十分钟过去了，车还没来一部，那些准备去茶楼饮茶的退休叔伯都坐不住了，频频遥望，旁边的阿姨不紧不慢:“我还有几天的假可以调休，大不了今天休息。” 阿姨旁边有位时髦的小姐也并不着急:“我迟到要扣八十元，我也请一天假算了。”看来她一天的工资减去八十后就不值得这样烦碌了。这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联系，都在找办法，有零星几人打上了的士，有的人拦车，车没停，于是开始抱怨。但无论人找没找到办法，都还在等待，还在相信车会来，我见过值得这样等待的车辆，印象中只有载着新郎新娘的车。
有辆公共汽车驶来了，但没有显牌，不知几路，停在我面前，司机叼着烟，叫唤着:不用等了，前面两站堵死了，人都挤不过，我是绕了很远很远的路才过来的，我这车到聚龙工业区，到那再转其他车，车票要四元。人群这才真急起来，有的人相信司机的话，早早上车了，后来证明这些人比另一些人要聪明。大部分人都还在等待，我是觉到聚龙工业区还要转车，不够方便，再者这时候本应该通知更多的司机绕弯路过来，接人上班的，怎么就坐地起价，我以为不耻，不肯上车。但人慢慢都聪明了，一个个排队上车，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之后，再没有傻的人，都挤着要上车了，我是挤着上的。我挤在后门的门口，陆续有人把我往里挤，我也把里面但人往更里面挤，似乎后面是挤不到头的，鲁迅不说过:时间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都还是有的。我看公共汽车的空间也是这样。后面上来的人，都在安排着前面上来的人，往左站点，往右站点。有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戴着眼镜，眉目修得齐整，抹个大红唇，脸蛋上还有点粉底没盖过的痘斑点，听口声是本地人，操着跟我差不多的普通话，大声斥呵:上面的人再往里去一点啊，那还空那么多呢，挪啊！中间的再往下去一点啊，快点啊！在她眼里，上面跟中间，都还有个太平洋那么宽，人不挪，都是因为懒。受她指挥，我都把身后靠最里面的胖女人挤踉跄两次了，我哪敢往后看，准是个大白眼。我环顾，也不能说环顾，环不了的。车上能挤下人的地方都挤下了，挤不下的，不知怎么也挤下了三两个，我是怕有人发起疯来，要求坐到司机位上抱着司机开车
一番你挤我挤之后，车上的人都算有个稳定下脚的地方了，没挤上来的，只能没挤上来了。司机开车，我才发现那个抹大红唇的女人就在我面前，她靠着扶手杆，我拉着头顶的不知道什么杆，车晃动，我晃动，我生怕碰到她，发挥所有的生理功能保持平衡，还算没有磕碰到她，但她还是啧啧啧，表示厌烦。我是越来越觉得我的手，脚，肚子无处安放，连眼神也都是没有灵魂的，光滑油头的油腻大叔，被挤掉吊带的露肩妇女，还有那被印走半边粉底的长腿少女。都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的鼻翼更是像一座花园，各种花香带着园丁的汗味，反复斗争，发酵得充分，直灌神经。最浓郁的还是我目前大红唇女人的洗发水气味，怕是洗完没过清水就吹干了，薰得我头昏脑涨，倒是那大叔喜欢闻，时时向前凑，那女人也只能顾着跟大叔斗争，留我一点空闲。车子驶驶停停，每上去一人，或者下去一人，都是怨声四起，久久不能平静。到一个转角处堵住了，这一堵，约莫有一个半小时，刚刚才死挤上来的人，陆陆续续，又在原地下车了，留在车上的人还保持着挤的状态，有人开始骂司机，司机也开始骂乘客，更多的人在打电话跟一些人解释。慢慢的，香水味淡了下去，汗味大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个咯吱窝凑在我的鼻子前，我发现的时候，差点就过去了。车子开动之后，晃足3个小时，我也下车了。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我换了辆车，到公司已经是11点了。
官方的新闻解释这是下了一夜大雨造成了全城道路积水，交通瘫痪。这让我想起自己见过的大雨，那天空，黑压压的，雨下的时候，把我家旧房子的瓦片都击破了十几块。每家的楼顶排水都来不及，倒灌入屋，门口的沙袋一层叠一层，有个半米高，孩子不怕打雷，在屋顶玩水。这时村里的鱼塘也漫了堤，还发生了点故事：李一跟李三说，这场大雨把他家池塘里好几百尾鱼苗冲入了李二家的池塘，现在是白白损了失，又不敢跟李二提；李二跟李四说，昨天池塘漫堤，我眼巴巴望着自家的鱼苗往李一家的池塘跃游，不敢细数，怕有大几百尾。水退后，也没见李一有什么好意见，今年算是没交易了。日后不久，李三见到李四，为这事闹了矛盾。到底谁家有损失，只有两家管账的婆娘最清楚，但直到年底捕鱼收成，也不见提起过损失，过年时置办新货的排场不输往年，可笑的是李一二家没有什么隔阂，不见有不欢喜，倒是李三四家过不了这关，常执着针对，照我想的办法，就解释为，不安份的鱼儿，想尽办法去别家尝鲜，新鲜不再之后，又怀念起自家池塘，在半夜无人时候拼力跃回去了。以致大家都没有损失，都没有撒谎，都是良民得很，彼此朝见口晚见面的，和最为贵了。
虽然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但也证明我是见过大雨的，所以见不得什么样的雨都叫大雨。以大雨为借口来解释，公共汽车开不出来，影响市民的生活工作，是很难接受的，至少员工向公司老板解释，老板也不能高兴地接受，不能正面面对问题，下次还会过不来，希望相关部门有所作为。
二零一九年五月二十八日记于广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