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
谢谢您让我成为了现在我。
先说说这张纸条背后的故事吧。
那年,高一下学期。刚刚文理科分班不久。
记忆是潮湿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已经快一个星期,却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这对于四五月份的华北地区来说,是少有的。
地理老师说,是东亚季风增强,雨带北移,雨季提前。
平时,我最喜欢雨。可这一次,望着窗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小雨,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你历史总这样下去可不行!你看看你其他科都挺好的,就这历史老是不及格,现在是高一下学期了!转眼时间就到高考,这会直接影响你高考成绩……”
班主任的苦口婆心还在耳边回荡。
月考。历史,56分,又没及格。拿着试卷,看着那刺眼的红色,我像是着了霜的茄子,有气无力地瘫在桌子上。谁料想,偏又被班主任钦点了大名,叫到办公室数落了半个小时之久。
当着班主任的面,我没有哭。可就在走出来办公室,掩上门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委屈、苦恼、无奈之中也夹杂着一丝的失望,是的,班主任对我很失望,我对自己也同样的失望。
细雨笼罩下的校园,水汽朦胧。
梧桐树的绿摇曳在风中,路上没有人,雨水好像也故意和我作对,硬是钻到雨伞下打湿了头发,一路上我走得飞快,边走边思考,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在学历史上这么吃力。
后来,我总算明白了,有些人天生就对某些方面迟钝。
当回到教室时,数学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看到我红着眼睛满身狼狈地站在门口,老师也没多说什么,示意让我赶紧进来坐下听课。
唉,哪里还听得进课,我整个沉浸在一股无以言说的郁闷与失望当中。
下了课,数学老师找我谈话。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反正总的意思就是考试没考好,却并没有说是历史不好。老师跟我讲了很多道理又安慰鼓励了我半天,我附和着点了点头,好像我听懂了。
其实当一个人陷于情绪中时,是听不进别人劝的。
这件事就此也就搁下了。
单调枯燥的高中生活,还在继续,日复一日。我一边抱怨历史却也还得一边学习,好在青春年少时,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那段不美好的记忆很快就随着秋风烟消云散了。
转眼就到了寒风瑟瑟万物凋零的寒冬,北方的冬天漫长而又难熬。
每个人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有那偶然飘来的鹅毛大雪为这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些许生机与乐趣。
又一次月考结束,数学老师让每个同学写一写月考感悟。月考感悟的笔记本发了下来,我随手打开,却是一惊,一段鲜红的文字措不及防闯入我的眼睛:
“我清晰记得,刚分班时那次你的泪水,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全力以赴地帮助你。你应该是幸运的,在你周围你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杨老师就经常问起你。只要你踏实、勤奋和坚持,你依然是140分以上的水平,别在怀疑自己,别再犹豫,努力吧,让我们一起。”
瞬间就要泪崩。
我原以为,我不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也不是他的数学课代表,那一次他找我谈话,只是象征性地关心一下,敷衍性地鼓励一下而已。
我错了,原来他是真的关心我,真的想要帮助我。
甚至,当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一件事情的时候,他记得比我清楚。寥寥几句话,瞬间激起我埋藏在心底的莫大勇气,我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哪怕只是为了不要让他失望。
那一天,我把这段话剪了下来,小心翼翼夹在最珍爱的笔记本里。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又去读了研究生。
也许没有人知道,这张小小的纸条在我人生的每一个关口起了多么大的作用。它让我一次次丢盔卸甲,又一次次所向披靡,也让我在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时候,学会用尽全力笨拙地转向有光的一方。
是啊,心若向阳,又何惧悲伤。
去年夏天,在家整理书籍,又一次翻出这张纸条。满满的感动溢于言表,我把这张纸条po在微博上,很多人羡慕我,纷纷评论“中国好老师”、“别人家的老师”、“这样的老师真暖心”、“要有个这样的老师,我早考上清华北大了”……
我没有回复这些评论。
因为,2016年下半年,我也曾做过半个学期的代课老师,教语文。当我站上三尺讲台的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明白了一个老师的内心独白,他盼你好不求回报,就这么简单。
想起多年前,数学老师曾对我说,我是个摆渡人,小渡口处停下,转身就不见的人。
当时,这句话,让我难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成了曾经的他,才开始真正去思考“教师”这个职业的含义。
是的,每一位老师都是你人生路上的摆渡人。他撑船守候在江面,等你来了,引你上船,然后小心翼翼撑船渡你过河,船靠岸了,他微笑着看你上了岸,自己却只能孤独转身,再去摆渡另一批需要过河的人。一程上岸阳光明媚,转身又是下一程,周而复始,不厌其烦。
有人说,教书就是一场暗恋,费尽心思去爱一群人,结果却只是感动了自己。也有人说,教书是一场苦恋,费尽心思去爱那群人,终究他们还是会离你远去。
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会爱你,不遗余力。
所以,我从来不认为有什么“别人家的老师”一说,也从不去艳羡“要是我能有个这样的老师多好”。
江山不言,春秋代序,日月光华,师心永存。我们遇到的每一位老师,都曾是那段寂寞人生路上的摆渡人,虽然只护送我们短短一程,他们却拼尽全力。
11年了,我一直珍藏着这张纸条。这并不代表着我有多么恋旧,我只是想让自己每在不开心或遇到挫折的时候,都要记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为你好,为你担心,心中便一阵温暖,还有什么坎坷是过不去的呢?
“大家好。我叫田松东,‘田’代表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松’表明我有着松树一样的秉性,‘东’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我呢,就是太阳升起时立于田野上的一棵松树。这学期开始,由我来代你们数学这门课程……”
初次见面,数学老师这样介绍自己。
那一年,他23岁,刚刚从烟台师范大学毕业。
而那一年,坐在台下的我不曾想到,他日后成了一个影响我人生使我变得越来越好的人。
学生时代,或多或少,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一位好老师铭记在心。或许,我们不曾常联系,但他却是我们学生时代不可磨灭的记忆。
谢谢您。
谢谢您让我成为了现在我。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愿这天下可亲可敬可爱的人儿,乐于生活,喜于阡陌。于人心间修篱种菊,归来仍意气风发,书海作舟,摆渡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