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回忆(六)与驻军部队有关的故事1
前几天回到童年居住的村子,四处转了转。路过村西头庄稼地边的驻军大院,忍不住向里张望——院内冷冷清清,杂草丛生,几乎成了一片荒园。一种隐隐的痛楚,悄然从心底漫开。
这还是我记忆中最先进、最令人眼羡的地方吗?霎时间,小时候那些与驻军部队相关的见闻和经历,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驻扎在我们这里的部队是什么军种、什么番号。只记得小时候大人们常说“后勤部队当兵那儿”、“汽车连这儿”、“葛板沟军医院处”。
1. 随军的少年
小学三年级开学,班里转来了三个新生。当老师把他们领上讲台时,我瞬间明白了什么叫“眼前一亮”,心中满是惊喜。讲台上,三个佩戴红领巾的少年,头发乌黑油亮,梳得整整齐齐,衣服干净又漂亮——那光鲜的模样,是我们这小山村的孩子过年也未必能达到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人们刚解决温饱,孩子们有了上学的机会。父母一年到头忙忙碌碌,赚的钱也未必能给每个孩子都置办一身新衣。眼前这三个少年,怎能不让我们羡慕?
他们是随军的孩子,两个女生,一个男生。我只和那两个女生有过或浅或深的交集。
个子小小的女生姓熊。印象里她似乎只有一种发型:长长的头发在头顶扎成一束,然后分成两股编成小辫,粉色或红色的蝴蝶结在头顶轻盈地跳动、翻飞,常常让我们这些山村小女孩看得入神,羡慕不已。
她的衣服几乎天天不重样。那时村小学极为简陋,泥土地面坑洼不平,破旧的课桌凳也总是脏兮兮的。她一到教室,就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停地擦呀擦呀。若有同学从她身边经过,她便立刻歪斜身子,两只手在身前快速地扇动,仿佛在驱赶什么不洁之物。等同学走开,她就挑起细细的眉毛,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一圈,黑眼珠悬在眼白中,好一会儿,眼珠才慢悠悠地从右转到左,脸也跟着侧向一边,乜斜着眼,良久才恢复常态。紧接着,她便会捏起右手拇指和食指,从衣领一路弹到鞋子,仿佛身上沾满了灰尘。
我们平日上学只有一支笔,怕丢了,就小心地夹在课本里。而她课桌上的铁皮文具盒里,时常装着各色各样的笔。若有同学出于好奇或不小心动了她的笔,她立刻怒气冲冲,用尖利的普通话嚷出难听的话。于是,大家便对她敬而远之。男生们背地里都叫她“熊猫”。
这位骄傲的“小公主”确实长得好看,可每每考试过后,那光彩就黯淡了。在山村小学三四十个学生里,她的成绩只能混个中等。她垂下长长的睫毛、默默垂泪的样子,倒也楚楚动人,却终究没能等来同学们的安慰。我也只是怀着极大的同情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位高个儿、略显富态的女生叫王霞。长长的头发用黑色皮筋扎成马尾。或许是因为皮肤白皙,反衬得她脸上的雀斑颗颗分明。眼睛细长,单眼皮常让人觉得有些肿。嘴唇肉嘟嘟的,说话语调清润温和,很快就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那时候,山村小学没有一本可供孩子们随意翻阅的课外书。同学间传阅的几本连环画,也是没头没尾、残缺不全的。王霞似乎有很多书,《少年文艺》、《连环画报》都是一沓一沓的。她也很乐意分享。那些历经艰难破茧成蝶的小蝴蝶、浴火重生的凤凰、历经磨难终成天鹅的丑小鸭……还有小说里许多鲜活的少年形象,我都是从王霞那儿借来的书里知道的。
或许是因为学校太小、学生太少,我侥幸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下学期开学颁奖后的一天,王霞悄悄对我说:“今天下午放学后,你跟我去我家一趟吧,我爸爸说想见见你。”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答应了。
初春的风带着新生的活力四处游走,与树木攀谈,和小草耳语,同溪流歌唱。放学后,我俩也像风儿一样,说笑着、嬉闹着,朝驻军大院走去。
一进她家门,我顿时拘谨起来。那时我连村子都没出过,父母忙碌,家里除了过年,从未像这里这般干净整齐。各种家什摆放得井井有条,地面一尘不染,我一时竟不知脚该往哪里放。最吸引我的是墙角那个书柜,里面整整齐齐码满了书,羡慕得我眼睛都挪不开了。平日还算活泼的我,此刻只呆呆地盯着书柜,连句问候的话都忘了说,回过神来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王霞爸爸身着军装,威严中透着几分慈蔼。我小声回答着他的问话,如今已记不清具体问了些什么,大概是家里的情况、学习状况,似乎也问了理想之类。但最后的叮嘱我至今记得:“常听霞儿回来说,你爱读书,成绩也好。你要多帮帮她。想看什么书,尽管来家里翻。你们一定要珍惜时间,好好学习。”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多么荣幸啊,竟能得到这样一位尊贵人物的关爱。
三年级结束后,那几个随军的少年便再没来过村小学。据说是转到县城上学去了。我们从此再未相见。也许是儿时的生活过于平淡,缺少新鲜事,这些记忆的碎片,竟一直留存至今。
(童年故事 精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