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明接到分房的通知后,就和老婆商量起来。住单位周转房,一楼有院,加上原房主接的一间,七八十平,三口人还过得去,只是前面的路高出一楼近两米,屋子就像地下室,夏天还凉爽,却特别潮湿,冬天十点以前轻易见不到阳光。有这个机会,决定还是换一换。
机关分房就是打分,打分也无非几个条件,级别、资历、职称、年龄啊什么。李子明虽说是毕业后招聘来的,但研究生水平在什么单位也算不上人才了,所以分房子排名还没法靠前。
李子明本来也没抱什么幻想,果然分到了楼顶。以前他就不想住楼顶,夏天太热,防水做不好,还容易漏雨,可一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不换,以后真的就只能住负一层了。
房管科的小牛和李子明有一面之缘,看屋里没人,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房子据说还可以,原来的房主姓羊,退休干部,可能会给你要点补偿,要有心理准备啊!”
李子明很感激地点点头:“谢谢啊,我知道,适当给人家点儿补偿,完全应该。”
老羊退休后,单位的周转房必须清退,前几年刚分到周转房的时候,她哪想到会清退得这么坚决,所以就简单装了一下,封了封阳台,收拾了一下厨房卫生间。这年头装房子,料和工时费差不多少,说话的功夫几万块钱就没了影子。只住了两三年,房管科按照上级要求通知老羊定期清退。抗,肯定是抗不住的,老羊就琢磨谁会住自己的房子,到时要点补偿,心理上平衡一下。
老羊想这事不能主动,要等人家来联系。他从房管科的小王那里听说是骨科的李子明分到了自己的房子。据说李子明倒不是个难缠的主儿,骨科的一把好手,人也随和,但这年头,随和不随和还不是因为没有利益纠葛,万一有了利益纠葛,羊也可能变成狼。老羊一想到这个词,不由得扑哧笑了,自己就是姓羊,狠起来的时候也的确和狼一样。
李子明没有立即电话联系羊,又回家和老婆商量。
“这次咱家分到了老羊的房子,同事们都说装修得不错,能拎包入住,但估计会要点钱儿。你觉得怎么样?”子明问老婆。
“要能拎包入住,那可好了,省得咱们再装修,又费钱又费力的。要钱的话,适当给人家点儿,我没意见。”妻子依依很爽快。
妻子又接着跟了一句:“不过,咱俩最好先看看房子,那样人家要补偿的话,咱也好应对啊。”
李子明觉得妻子这话说得在理,什么事儿毕竟要做好准备,有备才能无患。
老羊和老公也商量起来,感觉这事并不像想的那样容易。虽说咱们投入了一些,但要想全部收回,也难,损失能弥补多少是多少吧!
两人谈到这里,又想到前几年换房那回事儿。老羊是个要干净的人,就讨厌住得不舒服,分到房子后,立马就找干建筑的表弟狗子给拾掇了一下,也花了有一两万,问题在于那时一个月的收入才一两千,这一两万的投入就等于把一年的收入全搭进去了。
谁知道房子会调那么快。只一年多的功夫,就调到了三居室,房子大,不走是不可能的。可刚刚装好,只住了这么短时间,实在不太甘心,后来知道住自己房子的是小儿科的牛牛。就商量着眼他要点补偿,谁想那家伙一点不理,说话还硬梆梆的:“快全部拆掉,一点儿东西都不要留,你装的这是什么玩艺儿!我要全部打掉重装。”
老羊的气本来不大,原想怎么也给点补偿,可以弥补一下损失,没想遇到这么个四六不通的人。老羊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种事儿,又不能强着给人家要钱,就像人家喜欢你的东西,你想硬推销也不可能啊,除非你手里有权力,问题是老羊就是一护士长,虽说有点后台,但涉及到金钱,而且又不是直系亲属关系,那后台也就很难变现。
老羊说拆就拆,立即找了个建筑队,把所有装的东西都给拆光,自然也包括地面砖。拆地面砖最不合算,拆下来不能用不算,还要往里搭钱,这才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从成本效益核算来讲最不划算。
但一遇到这种事儿,很难冷静,老羊当时气急了:“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我一根草棒子也不会给你留下。”卫生间的吊顶、墙面砖全都砸了个稀巴烂,看着一地垃圾,老羊眼前就呈现出牛牛看到两眼冒火、青筋暴露、气急败坏的样子,自己心头的火就消了很多,反倒像火热的太阳底下吹来一缕清风。
事儿就这样,欢喜总与愁怨相伴,不等老羊看笑话的高兴劲儿过去,那几段破窗烂铁开始捣乱,往回拉的时候,正好有个上坡,坐在敞篷车上的老羊给一个破门框把头给碰得血流纵横,又是又是缝针,打破伤风针,还足足住了半个月的院,除掉报销的那些医疗费,又贴进去了千八块自己的亲钱。
想起这事,老羊就恨得牙根直痒:“我装了,给你要点钱儿,这还不是天经地义?可你不但不给,反恶语相加,真是岂有此理!”但老羊看着自己额头的那个斜斜的一道疤,又不那么理直气壮了。怀疑冥冥中真有什么在看着,甚或主宰着。
而且老羊因为这一举动,名闻全院,居然赢了个羊癫风的外号。当然没人敢当面叫她。是她那次拉肚子躲到厕所里听到了有人嘀嘀咕咕,想立即冲出去给人理论一番,肚子实在不争气。气得大骂一句:“放你娘的臭狗屁!胡说八道!”外面说小话的人,只知道隔墙有耳,哪成想这厕所里居然还藏得住哪路神仙。小便刚刚半截,便赶紧提裤子溜之乎也。
老羊在换房上的火就越烧越烈了。
第二天,李子明夫妻两个从房管科暂时领出钥匙,带上比起他们来又高又胖的儿子,其实这小子只有十一岁,刚上初中,但个子长得高,又白又胖,从个头看倒像个大人,但一看那张脸,娃娃胖的本质就遮掩不住了。
位置比起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的确不错,虽说是四层,但因为楼建在山坡上,三楼直接通后面的路,四层也就相当于一楼半,既免了低层的潮湿,又没了高层的攀登,对他们来说倒是很中意的。
门是盼盼的 ,基本全新,对于这种周转房来说,可算得上奢侈了,李子明点点头,对拎包入住的期盼更浓了。三人走进屋,都想着终于可以换房、拎包入住了。可打开门后,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一贯敏感的依依和儿子不由得连打五个喷嚏,似乎那霉味也迅速扩散开来。
李子明皱皱眉头:“就你们娘俩娇惯,真要上战场,那还用得着人家放枪,恁俩还不直接躲地上?”
“说的什么话?房子那么长时间不住人,又不通风,不让人憋闷才怪?”依依对子明的责怪有点不服气。
三人走进屋里,三室一厅,两间向阳,稍大,一间偏小,与厨房紧靠,厨房里什么也没有,墙面砖贴到顶,整体厨具拆掉后的痕很明显。依依是厨房的主人,自然首先和自己现在的厨房比,脸上露出笑容:“还不错,换上整体厨具,再做饭就比咱们屁股都转不过来的两平方强多了!”紧贴安放厨具位置的是小橱柜,依依说:“向里开不好,等到时拾掇一下,向外开,和小餐厅连起来,设置成个小酒柜。”其实依依是最讨厌子明喝酒的,每次喝了酒,虽然蜂蜜冲得很及时,可埋怨也很及时,喝一次叨叨一次,但不论怎么叨叨,喝的还是照喝,埋怨的还是照样埋怨。子明望了依依一眼,眼里带了几许柔和。
儿子虽然个子大,但年龄还小,以前也有自己的一间房子,但通向阳台,来回都要经过他那屋,稍有风吹草动,就影响他学习。来看房前就兴奋起来:“我终于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了。”其实儿子小时住的房子很大,三口人三室两厅,客厅里骑着大马可以来回随便跑,因为子明单位分到周转房,当时原想就当周转用好了,可依依算了一下成本,儿子又小,要上幼儿园,来回跑不合算不说,遇到刮风下雨,受罪。何况儿子还小,房子太大也没必要。依依就说干脆直接搬到周转房住算了,免得两头跑,这样至少可以借一头。这才从大房子搬到了小房子。
儿子也在这几年长大了,分床分屋,还要独立空间。
子明对儿子说:“儿子,你住这个小房间,装修的时候你自己琢磨,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都可以。”
儿子胖乎乎的脸上满是不屑:“凭什么啊,我不住小屋,我这么高,太压抑了!”随后用手指指朝阳的那间主卧,“我住那间,封闭性好,我自己在里面学习,谁也不能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