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眼前是什么。
乌江水白，和烈火的残阳。
所有的将士都在看着我。残阳刺眼，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我宁愿自己真的看不清。
我也看不清项籍。他看着乌江，又或者在看着我。他的手骨节嶙峋，轻握着剑柄，清澈的血从指尖到剑尖。
他说，既然这剑杀不到苍天。
那就。
杀了你。
我还记得。
我们第一次的相遇。
阳春三月，楚城大典。我一袭白衣青袖，惊鸿一舞，名动天下。
我还记得，他坐在最平庸又最耀眼的地方，美人左右，风华熠熠。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我的方向，面色清然。
片刻罢，他的侍卫对我说，这位姑娘，今日后，便跟着项王吧。
那日和今日一样，烈火的阳春，冰雪消融。
我还记得。
我随他第一次的征战。
八千将士，南征北战，他铁马金戈，昼夜厮杀。我便在营帐等他归还。
他喜舞，我便为他舞。
他喜歌，我便为他歌。
我还记得。
巨鹿一战，我身披绣甲，握着他的画戟，跟着他斩尽沙场。
狼烟烽火。
我的眼前只有风沙。
他问我，虞儿，你后悔吗？
他说成王败寇，不过一念之间。
我看着他被血色染深的玄衣和屹立的楚旗。
我说，愿随项王，生死不悔。
生死不悔啊。
为什么在我们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之后。
在愿生死追随你的我面前，说。
既然杀不到苍天。
那就杀了你。
我还记得，他用桀骜让阿房宫化成焦土。
我还记得，他用秦宫细软换我笑靥如花。
我还记得，楚国一战，灭了泱泱大秦。
我还记得，自那之后，便有了西楚霸王。
他喜欢风华，我便甘愿陪衬。
为什么这样的我，不配跟你赴宴最后一场生死。
我还记得，再后来，有了楚歌四起，十面埋伏。
我的项籍大败。
成王败寇，不过一念之间。
我记得，他说过的。
草长莺飞。
月青江白。
我听不到风声。
我抚过他的眉眼。眼色慢慢浑浊。
江东百姓的生死。
和追随你的将士。
你的虞姬的你的乌骓马。
还有楚国的天下。
不怪你。
不怪你。
都不怪你。
可是不怪你，该怎么和苍天交代呢？
“愿大王前途保重。”
我忘记了我用他的剑尖划过自己的瞬间是什么模样。
我看着他独钟的玄衣，看着他满袖的情深义重。
我看着满天烈火纷飞。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可是，就像生死离别的人都会祈祷来世。
那么来世，但愿山明水秀吧。
但愿你风华依旧。
但愿吧。
但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