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深圳七月的晚上并不十分的热,清风习习,树影幢幢,人从树间漏下的几点昏黄的光下走过,就像身披了一层金黄色的梦。我和另两位姑娘就漫无目的地走在这样的街角。

后来我灵机一动,提议去附近的花店看看,她们也欣然点了点头。去花店的路上,我们谈笑风生,但竟不知为何我总能在短暂沉默的空气里嗅到一种别离的气息。

这是一条五十来米长的花街,大约有十来个铺面,一字排开,每个花店的花大同小异,比如都有娇艳的红玫瑰、黄灿灿的菊花、青翠欲滴的绿箩和一些大型的盆栽,当然也有些许的差异,主要体现在花的品种和精神上。

晚上的花儿大都慵懒了,焉焉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个下班垂头丧气的都市小白领。这时花店老板脸上也总挂着几分惨淡的愁云和仓惶的神色。为了催促着人们尽快定下手里正在拨弄的花,他们不惜卖弄笔墨,夸得你几乎都快相信,眼前的这朵花是天底下最美的花,你是天地下最识花的人。

我们在乒乓菊前驻足,又在红掌前流连,接着又穿梭在色彩斑斓的石竹、香槟色的玫瑰和绿色的小雏菊的花海里。末了,我们还是最喜欢淡雅的紫玫瑰,捡最新鲜的我们一人挑了一枝,不同的是她们的两支花开正浓时,我的一枝含苞待放中。

赏完花,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就散了。目送小霜离开后,我和云季回到我们自己的住所。云季,是我合租一年室友,也是我认识了二十多年的发小,而明天就是她离开梦了五年的幻乐之城的时间了。虽然要离开的决定一个月前就被提及,但当我捱过惴惴不安的一个月后,真正的离别到来时,我还是慌了。

就在我帮她打包行李的时候,就在她给我准备了一周水果的时候,就在她交代留给我的那些东西的时候,就在她请我们吃最后的晚餐的时候,就在我们去花店买花的时候,离别就像正在生长的青苔爬满我的全身。

本来我想说一些祝福语之类应景的话,好让这场离别看起来没有那边悲伤,但事到临头,我却比任何时候都沉默。临行的前一夜,我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深夜卧谈,就各自沉沉地睡去。

但那一晚,我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时而从梦见她离开的慌张中醒来,时而从看到她还在的欣喜中睡去。恍惚之中,希望天永远不会亮,明天永远不要来。

但清晨七点的闹钟还是如约地响了,她关完闹钟继续睡。我想象过无数次她因错过列车而不得不多滞留几天的画面,并暗自窃喜,但理性还是让我叫醒了她。

窸窸窣窣,我清晰地听见她在洗漱换衣的声音,但我没有起床。等到七点半时,她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我立马就爬起来了,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叫好出租车。临出门时,我从餐桌的花瓶里拎出那朵娇滴滴的紫玫瑰,并把它插在她的背包里,只让它伸出个头。

送她下楼的路上,我们什么话也没说,但我看到伏在她背脊上的那朵花,随着她的步伐在风中轻轻地摇摆,内心有些许的安慰,心想这剩下的路让这朵花代我陪你走下去吧,只愿你我都能像这枝花一样超凡脱俗,但又生机盎然。

当她扬长而去,我感觉我的世界好像从此失去了什么。她和她的那些花曾是我的骄傲,我生活里最美的风景。现在她走了,我离一切美的事物远了,仿佛顷刻间我从瑶草琪花的仙境跌落到浑浊不堪的俗世。

我上楼的步子很重,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回到我们一年来朝夕相伴的卧室,看到那空缺了一半的空间,我只能从她为我留下了一束紫色的干花和十几个透明的花瓶,找到她来过的踪影,顿时不觉悲从中来。

也许对于大多数的人而言,这是普通的一天,但对于我而言,我的世界好像坍塌了一块。全世界都在热闹非凡,只有我在寂寞下雪。上班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但因为不能临时请假,我就拖着重重的躯壳上班了,但这一天注定是失魂落魄的一天。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上午上班时间,我再也按捺不住我内心的失落,悲伤也喷涌而出。中午潦草地吃完饭,我就急匆匆地去了附近的无印良品,因为我在拼命地找她的影子,找我们的情感连接。

我和她都喜欢艺术,只是她更喜欢画画,我更喜欢写作。网络的发达让我们不约而同地喜欢上了lens,我翻看了它每一期的杂志,《朴树》和《花朵与我》的两期对我触动比较深,但我并没有下定决心买下它。

再后来,我看到她桌面上多了一本《花朵与我》,我才发现我们都在爱着lens,故事化的摄影风格和深厚的人文底蕴是我们喜欢它的理由。她还告诉我,这是她买的第两本,之前的一本,她留在家里珍藏,这一本是留作阅读的,这更增添了这本杂志的神秘感和买它的冲动。

但对于一个行动迟缓的人来说,没有立即行动就意味着被遗忘。可它在她离开后的那个午后,如此清晰地涌现在我的脑海里,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今天我必须要拿下它。因为记忆中的她,很喜欢收藏画和书,也一直鼓励我买自己喜欢的书。

买下这本杂志,是我刻意追求的一种仪式感,也是我寻找她在我生命里留下的痕迹。记得有人说过,喜欢一道菜,最好的方式是学会做它;喜欢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变成她。

潮来潮去,人来人往,没有人会陪你到最后,而这些从你生命中来过的人,总会在你的人生留下印记,化成你血肉的一部分。

现在的我们虽两地分离,却比往常亲近得多。她每天会给我分享家乡方寸土地上的故事,我也跟她分享我每天的生活处境。两个人好像没有离开过,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过着两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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