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金色的树叶洒落一地,脚踩踏上去,嚓嚓的声音清脆悦耳。站在梧桐树下,看着五光十色的树叶飘来飘去,如同欣赏一幅重彩浓墨的风景画。
梧桐树是我膜拜的偶像,这和我的生活阅历有关,我从小生长在树林莽莽苍苍的赣南山区,深山老林里的树木总是给我森严凌乱的感觉,小时候勤劳而贫困的乡亲们常常要到山里砍点林木来维持生计,它除了是家里的柴火,还可以换点日用的柴米油盐,它支撑着孩子们的学费、老人的药费,甚至一家人绝大部分的衣食住行,村里的人们视山林为衣食父母;但一扑入它的胸怀,无边无际,盘根错节的林海,常又让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助,有些惶惑、迷茫,所以它们让我敬畏!而梧桐树不然,它最初给我的印象是亲切和希望。六、七十年代,在我们家乡建起了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一下涌入了上千学生,为了安置这些半工半读的年轻人,在山里一路建了好几个校区,绵延十几里地。为了 把这些校区相互连接起来,还修通了可供汽车通行的马路,在其中一段马路的旁边就种植了好几排的梧桐树。小时候到山里去砍柴,就要沿着这条马路岔到进山的小道,每每走在梧桐树下,我就常常感叹于它们树冠的美丽和树与树的整齐,这些树在山里没有,据说都是从大城市带过来的树种,连县城里都没有。夏日炎炎的季节,每次砍柴归来,就会在浓密的梧桐树荫下歇息,享受它荫凉的同时,常常还会得意地以为自己正享受着大城市里的美好生活!当然也更激起小伙伴们对大城市的向往,也萌发了我勤勉求学,奋发向上的动力。
在离开家乡前,我对梧桐树的了解纯粹是一种朴素的感觉,只认为它是来自大城市的高贵树种,漂亮、整洁,而且实用!进了大学,校园里操场边、道路旁的梧桐树让我感到亲切,因为它的缘故,千里之外多少还感受到了一些家乡的味道。或许是某种缘份,更巧的是在一次被室友偶尔强行拉去凑人数的文学鉴赏课上,老师吟诵了一首《诗经》里的诗:“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讲的是梧桐生长的茂盛,引得凤凰啼鸣。老师说在庄子的秋水篇里也提到梧桐,大意是凤凰从南海飞到北海,只有遇到梧桐树才降落在上面,可见梧桐树的高贵,在中国自古就有:“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把梧桐树当成祥瑞的象征。这堂课让我对梧桐树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更关注起了梧桐树。后来我知道我所认识的梧桐树是最有名的行道树--法国梧桐,它在中国北至大连、北京,南至广东及沿海各省,包括西北的甘肃、陕西,西南的四川、云南都有它的踪影。
最有名的当属南京的梧桐,大学毕业后第一次来南京时,主干道上那些成群结队有着近百年历史的梧桐树,让我彻底震撼!它们沧桑中透着伟岸,看着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的生命原色,心中的感概不由得喷薄而出,帝王将相们都死了,所谓的权倾一时,前呼后拥、虚张声势、狐假虎威早已随风而去,在历史的长河里未必有一滴水的分量。可这些树还活着,它们居高临下静静地俯视着大地,它们是真正的王者。它们与飞禽走兽、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的关系,与大自然的关系,远远超过了人类。
丰子恺先生也曾写过一篇《梧桐树》的佳作,他细腻地描述了梧桐树的一年四季的变化,其中着重描绘了梧桐叶落的悲凉与无奈。是的,梧桐树也有生命中的低潮,当北风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树叶纷纷扬扬的落地了。再见那些寒风中屹立的光秃秃大树,有那么些单调,有那么些萧条,有那么些伤感,但是,那傲然挺拔的树身,却总是保持向上的姿态,不失神圣和伟岸。不知有多少回,看到街上的人们把落叶扫在一起,点上一把火烧了,我的内心总是惶惶不安。这是对落叶的杀戮,也是对树的戕害,浓烟滚滚,最终也伤害了人类自己。在美国,人们在树根周围,用木板围绕成圈,工人扫地时,总是把落叶扫到木圈里,连洋人都明白中国千百年来的古训“树高千丈 ,落叶归根”,我们为什么忘记了?
曾经以为,梧桐落叶是因为衰老而随风落地的。可是但我手捧落叶时,不经意间却发现:落叶是那样的安详、滋润和饱满,筋脉是那样的清晰可见,完全没有垂老的感觉,这让我沉思,原来树叶的飘落并不完全是因为衰老。树叶是有灵有智的,在寒冬到来时,勇敢又悄无声息地从树上下来,聚拢在树根的周围,化作养分,在忍耐中等待。我想,如果没有落叶的顾全大局、舍生取义对根的养护,也许就没有茁壮成长的百年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