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匠人——收鸡蛋者

不敢相信,村里的神童的发现者,竟然不是本村的吴老师,也不是神童的父母,而是一位挑着担子,在乡村转悠着收鸡蛋的老汉!

据说,那天的乡村天气格外地好,天瓦格格地蓝,云藕嫩嫩的白,村口那只从不会叫的红冠子公鸡,突然飞上了一棵斜靠在墙根上的柳树上,昂起头,“喔喔喔”地叫唤起来!收鸡蛋的老汉当然不会察觉今天有什么异样,他照旧是那样欢乐,哼着小调,担着竹篾做成的箩筐,晃晃悠悠地沿着村前的那条泥巴小路,走向了台头村!刚进到村口,他就开始吆喝了:“鸡蛋换钱啰!鸡毛鸭毛换钱罗!”村里的老太太听到了这吆喝声,颤颤巍巍踱着碎步,“吱呀"地推开了半掩的木门,依着门楣叫唤起来:收鸡蛋的,收鸡蛋的!收鸡蛋的便停了下来,卸下肩上的担子,扯开手势跟老太太叨了起来:”这阵鸡争气啊!生了不少蛋?“老太太耳背,有些听不明白,把”争气“听成”生气“了,便大声囔道:”我家的鸡不生气!我家的鸡哪能生气呢,他们可乖了!“收鸡蛋的也不争辩,只是等着老太太又踱着碎步,回到屋子里,取出一竹篮子的鸡蛋,数数,算钱,将一把零票子放到老太太的手上,看着老太太又将零票子叠好,一层又一层地裹紧到一个小方帕里。

那天,龙仔的母亲刚刚在地里锄了一会儿草,中午个日头正辣,便躺在自家的竹床上歇着,迷迷糊糊中,也听到了收鸡蛋的叫卖声。想着自己竹篮里的几十只鸡蛋,寻思着自家的盐没有多少了,油也应该到集市里去打上一瓶了,便挣扎着从竹床上爬了起来,到门口招呼已经从村口转到村尾收鸡蛋的老汉!收鸡蛋的老汉在龙仔的门口停了下来,龙仔的母亲便从门口走到了厨房里,拿出了高高放在碗橱上的那篮鸡蛋,还嫌不够,又跑到屋子前面的草垛子里,摸出了一只母鸡刚刚生下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鸡蛋,才折回身,回到门口。竹篮子里的鸡蛋一共38只,龙仔妈是数了又数的,错不了的,刚刚加上了一只,统共39只鸡蛋,龙仔的妈妈将竹篮子递给了收鸡蛋的老汉!"不数了?"老汉问道。”不数了,统共就39只鸡蛋!“”错了!别怪我占便宜!“这鸡蛋,老汉还是得数的,他弯下腰,将竹篮放在地上,然后蹲着,在龙仔妈的注视之下,一只只地数着,然后一只只放在另一只还空着的箩筐之中,嘴中,还念着数字。”统共39只鸡蛋,大嫂真是好记性!要不再数一遍!”不用数了,我都数了几十遍了,错不了!“老汉嘿嘿笑了两声,站起了身!”这几天的鸡蛋价格涨了一些,一只卖八分八,您看看要给您多少钱?“龙仔妈在一旁扳起手指头,算了老半天,还是没有得出一个数字,倒是老汉这边利索,报出了答案——"嫂子,您看,对不对,10个鸡蛋八毛八,三十个鸡蛋两块六毛四,三十九个鸡蛋就三块三毛二!"老汉一顺口说出了一连串的数字,龙仔的妈也被绕糊涂了,”应该是的吧!“龙仔的妈搔了搔后脑勺,说道。老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沓零钱,把手指蘸了一点口水,数了两块六毛四,递了过去!

如果事情到这儿,就应该结束了,龙仔的妈卖了鸡蛋,收鸡蛋的老汉付了钱,两厢没事!谁知此时,在午睡的龙仔却却出来了,睁着迷糊的眼睛,冲着正整理担子,准备离开的老汉叫道:”你算错了,你算错了!你少给了我妈妈钱!“老汉一愣,停了下来,他倒想看看这娃子,怎么有这本事,说自己算错了钱!龙仔的妈妈也吃惊了,平时在家也没见到龙仔算数字,什么时候他开了窍,会算术了?”妈,他应该给你三块四毛三,不是两块六毛四,就算他给你三块四毛三,他还少给了两厘钱呢!“这小孩子是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老汉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莫非我真是算错了!老汉扯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足足算了三遍,然后站了起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向龙仔妈问道:”你这孩子多少岁?“龙仔妈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龙年生的,今年刚刚满五岁!“"娃子上学了吗?"老汉接着问。“送到学堂老师不收,说年纪太小了!”龙仔妈答道。“嫂子,你们平时教过他算数字么?“”家里忙的都快顾不了,那有闲心去教娃子!“”嫂子,真不得了,那你们家出天才了!”老汉脸上堆满笑容,双手合十,竟然拱手向龙仔他妈恭喜道!

乡村里出了个天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龙仔的妈不相信,龙仔的爸也不相信,可是他们把一道道算术题摆在龙仔面前,龙仔几乎不动什么脑筋就能准确地算出来的时候,他们相信了!左领右舍也不相信,他们端出自家娃子的书,摆放在龙仔面前,龙仔说出的答案和书本上一致的时候,他们也相信了!收鸡蛋的老汉因为发现了乡村的天才——龙仔,被龙仔的妈妈封为座上宾,只要到村里收鸡蛋,就会被龙仔的妈妈盛情地邀请到家中,用鸡蛋面好好生生地伺候着,用自家酿制的米酒款待着!不仅如此,收鸡蛋的老汉走到村里,就像明星一样,被乡亲们簇拥着,恭维着,甚至,不少乡亲还把自家的娃儿拉出来,也让 收鸡蛋的老汉瞧瞧,出两道计算题,考考他,看自己的娃子是不是天才!即使不是,好像被收鸡蛋的老汉瞧过之后,就沾染了几分天才的仙气,以后读书也会聪敏几分!

收鸡蛋的老汉的买卖愈发好了!村子里,家家都愿意把鸡蛋卖给老汉,老汉也愈发忙碌,本来是一个星期来一次村里的,可是现在却要三天两头往村里跑!每次来,他两头的箩筐都装的满满的,都是圆不溜秋的鸡蛋。龙仔的妈也三天两头地请卖鸡蛋的老汉喝酒、吃饭,喝完酒的老汉,满脸酡红,嘴巴里有很多的话:“这娃儿,好好培养,说不定,就是个科学家,要不就是个宰相了!”龙仔的妈妈就说道:“娃子有这样的福分,我们肯定不敢忘记您老人家,让他给您修个大院子,好好养老!”说的人满脸兴奋,听的人也满心高兴。于是,在村子里,往往可以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一位喝得醉醺醺的老汉,肩头挑着一副满是鸡蛋的担子,摇摇晃晃地,走在台头村的村子里,嘴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含混的谁也听不懂的小曲。村子的里的人碰到了,便向他打招呼:“您老,又喝酒了!”老汉半眯缝着眼,回答道:”高兴呗,能不喝?“”您老要小心啰!村子里的路满是石子儿,当心烙脚啊!“村里的人善意地提醒道。”知道,知道!“还没等到老汉把后面的知道说完,老汉一个趔趄,肩头的担子一晃,竹箩筐最上面的鸡蛋突破了老汉用布包着的屏障,滴溜溜地撞倒地上,碎了,蛋黄蛋清洒满了一地!

并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有一次,老汉就喝高了,喝高了就直犯迷糊,迷糊了眼睛就更加眯缝,眯缝了的眼睛就看不清那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乡村路,结果,迷糊中的老汉的肩膀一晃,挑子就随着肩膀一抖,满筐鸡蛋就飞一般的钻到水稻地里去了。水田的泥巴软和,鸡蛋倒一个也没破,而被挑子的力道带到水田里的老汉就没有这么幸运,一只右腿就咔嚓一声折断了!

折断了腿的老汉再也没到过村子,听说,他再也不能挑担子了!村子里来了新的收鸡蛋的人,乡亲们还是惦记他,他们都问:”你知道那个收鸡蛋的老汉么?“新的收鸡蛋的是八竿子和老汉搭不上关系的,当然只能摇摇头。乡亲们就睁大眼睛,绘声绘色地向收鸡蛋的年轻人讲述起老汉的事——他可是发现我们村子里天才的人,咱门这个村子,没啥好的,地贫,水涩,可出个天才,是不得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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