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他不是我的亲爷爷,他是我亲爷爷的兄弟,排行老幺,我们小辈都叫他“幺老爷”。幺老爷是个单身汉,有些轻微残疾,走起路来一跛一瘸,因此村里同辈的长辈都叫他“摆子”(一声),在我印象里好像自从祖母去世后,他便与我家共同生活。我曾听母亲说起过,因为小时候家庭贫穷,我并不招幺老爷的喜欢,赶集、买玩具通常都没有我的份,至今母亲依然对此事有些耿耿于怀。
95年左右,年亲力壮的幺老爷曾去酱品厂工作过,但是由于太辛苦,父亲比较心疼,于是在村里给幺老爷修建了一个小铺子,卖些生活日用品和小孩儿爱吃的零食。由于幺老爷厨艺不错,还承接了四里八乡办事的厨活儿,后来由于铺子离不开人便渐渐不再做了。幺老爷还会一些电工,谁家电灯不亮了,洗衣机不转了,电视机不显示了,电线烧了,只要有人到家里一叫“摆子幺爸”,幺老爷准是喜笑颜开提着一堆的工具,抬着梯子就去了,无论多难搞,从未收过分毫维修费。
自从开了小卖铺,幺老爷便忙碌起来,同时还做起了卖卤肉,烧鹅,拌猪头肉的生意。每到逢场,幺老爷便叫我守着铺子,他早早的背着一个大背篓上街进货。那时,我最期待的就是看到幺老爷穿着白衬衫,背着大背篓压弯了腰一瘸一拐,满脸笑意的回到铺子,我常满心欢喜从幺老爷的背篓里翻出一些我从未吃过的零食,然后一包一包,一样一样的把它夹在货柜的绳子上,一边夹着一边盘算着找合适的时机偷偷的吃个遍。那时,最有意思的是看幺老爷在煤炉子上烧上一锅沥青,等沥青豆溶化冒泡时浇在猪头上,然后扔进一个冷水盆子里,等沥青冷却后,轻轻的把它从猪头上撕下来,满是猪毛的猪头瞬间变得光滑洁白。每次弄完老爷都把装满沥青的锅放在一边等他自然冷却,通常我便拿根棍子在里面搅和着玩,有一次不小心,溅起一块沥青落在了眉毛上,怕被家人责骂,自己偷偷的撕了下来,眉毛却少了一大块儿。
小卖铺一到过年,便是最忙碌的时候,外出打工归乡的人,平时忙碌的村里人都停下来享受这一年难得的休息机会。玩儿麻将,扑克,长牌是最常见的休闲娱乐方式,生意最火爆时能达到十三四桌,那些常年不用有些陈旧的桌子在公路上密密麻麻的铺开,在父母和老爷的张罗下,不多一会儿便能坐满。落灰的椅子擦拭擦拭随意的摆着路边的空地儿上,闲聊的老年人,晒着太阳,随意的拉家常,一杯茶,一捧瓜子,一坐便是一下午。场面非常的热闹,喜庆,通常这种热闹喜庆在初五后开始变淡,直到十五后,才逐渐变得冷清起来。小时候我非常不喜欢过年,因为我被要求为打牌,聊天的客人端茶倒水,只能守着煤炉,守着一壶壶烧开的热水,一轮一轮往客人茶杯里加水,空档时便坐在一群聊天人的中间,逗逗小孩儿,听听家常,有时也能扯上一两句闲话。时不时客人喊着“老板,来包10块的烟”“老板换点零钱”,每每听到客人的喊叫我便放下瓜子一路小跑冲过去,老爷的主要任务是敛金额一百的钱和负责借钱。到了晚上散场,再挨桌收牌,收茶杯,洗茶杯,将小店规整起来。小时候看着同龄的人一到过年都出去玩儿,我总在心里暗暗地说:明年我不要再端茶倒水,我也要出去。但年复一年,我越来越大,梦想依然没有实现。直到去年老爷去世,关闭了小店,我曾经无比想要的梦想就摆着眼前,可是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开怀与自由,而满是落寞,满是怀念~~
后来,我想要是老爷还在,小店还在,我依然愿意怀揣着对过年自由的期盼,继续一遍一遍,一轮一轮地为客人端茶倒水而郁闷,给煤炉里加煤而烦躁,为客人换钱、买烟而奔跑,为刷洗茶杯而不满.....因为这是真实存在的生,是鲜活存在的感受。哪怕是平凡的活着,过往生命的每一个细微情绪,美好也好,悲伤也罢,在某些年后都会成为我们怀念的,牵挂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