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总是在某一瞬间拨动心跳,有人说开始回忆的人已经老了,我却觉得回忆的丰满正衬托出人生道路的精彩。人只要开始思考就会有回忆,回忆过去的时候好的坏的都会随时间不经意溜走。在我遇到过不去的坎时总会对自己说:等过段时间回头看那些伤痛都不算什么,即使留下伤痕难消也是回忆的一种资本。把人生想象成一本自传体小说,里面的故事情节越曲折越丰富岂不是更值得骄傲!
人在失意的时候内心更容易被痛苦蒙蔽,即使快乐更多也全然不知,思想也像停止了似的。痛苦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快乐不一定在春风得意间,有时也可能是在被逼无奈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就看当时的心境是怎样的。
快乐是某个时间段的一种状态!我总觉得自己缺少勇气去追逐想要的生活方式,但是回顾过往发现自己最快乐的时光却是外部环境极其艰苦的日子,也许是那段时间心中有期待才让内心温柔的接收一切吧。
要是旁观别人的艰难真能给同样处在挣扎中的人抚慰的话,那我想给大家分享一段我最灰头土脸却又终身难忘的快乐时光。灰头土脸是因为真的是每天和泥土相伴甚至是在泥浆中度过。最快乐是因为心中保留着期待,明白自己干着人生中仅有一次机会尝试的事情,所有辛苦和劳累都会变成感动!
看不见希望的春天
春天总是给人希望,但我的2013年春天却心如死灰,在08年金融危机冲击下的航运业寒冬迅速蔓延,我所在的公司很快危机四伏,工作半年的我一分钱还没见到就失业了,更可恶的是公司还无赖的拒绝归还所有证书。没钱,没工作,没学历证明,没技能证书……!刚大学毕业就感受到社会如此残暴的一面。对人生际遇的愤怒和无助,对命运的不堪,对家庭的愧疚,对爱情的恐慌,对未来的迷茫……一切都在撕扯着我,焦虑和痛苦成了生活的全部……
烈日炙烤的夏天
烈日炙烤的内心来不及寻找一片清凉,我将要踏上一片荒凉的土地去从事一件从来没有想过的工作——去建筑工地当小工!
溺水的人只要能握住一根稻草都会把它当成逃生的全部希望!绝望中的我恐怕就是在焦急地寻找一根稻草。在接到一位新疆建设兵团朋友推荐去新疆喀什建筑工地维修机械的活计后,我毫无犹豫的答应了!但老天貌似和我过不去,2013年新疆又出现了暴动,工地全面停工,复工预计要等上好几个月了。迫不及待要逃离的我无意间被他推荐到甘肃天水的一段高铁工地干起了农民工!正是那片黄土地上的高铁工地给了我重生的希望,也改变了我的人生价值取向……
甘肃天水,传说伏羲,女娲,轩辕的故乡。悠久的历史,厚重的土地,纯朴的民众,丰富的物产……但当我来到这片炽热的土地时,迎接我的首先是欺负和排挤。一般干工程的队伍都会在一个地方招工人。我来到的这个高铁工地是以徐州人为主体外加几个甘肃本地人组成的队伍,而且从工头到小工基本都带有一点亲属关系。从来没有干过重体力活的我来到工地,在一群粗老爷们眼中就是一个另类。记得刚到工地报道的时候别人见我长得白净还以为我是老板派来的监工呢。后来了解到我和他们一样是来工地干活的机修工。不知是故意刁难还是地域排斥,刚上工地时工头总是派给我很多本来不属于我的活,各种刁难不叫你有一口歇息的机会。从早上出工棚到晚上回来,唯一歇息的机会恐怕就是吃完饭就地找一个土旮旯躺上一二十分钟(还得躲着工头)。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可能是当时特别珍惜有一个工作挣钱的机会吧,也可能是我离开那里就不知道还能上哪。我必须坚持!也就是在工地的日子我体会到白菜炖粉条里面偶尔夹杂的几块肥肉片子有多么好吃,体会到凌乱不堪的工棚有多么温馨。真有一种逃荒的感觉!
我所在的高铁工地主要负责前期的桥梁地基,简单点说就是修深入地下四五十米到一百米的高铁桥墩。施工现场远离城市甚至远离乡村,基本就是在黄土沟里过日子。我们这群创造文明的工人好像离文明世界很遥远,有时觉得自己就是几千年前的土著。我的工作是保证我们小队人马的机械维修,外加工头临时指派给我的各种体力劳动,比如三个人半天卸掉二十吨的钻孔辅料,比如临时抽调去泥泞的井口焊接钢筋笼子……二十四小时待命!白天在工头催命似的看护下累得骨头都酥了。要是遇到半夜里机器出毛病还得立马从工棚赶过去解决问题,由于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工作,技术确实也不行!匆匆穿上满身都带破洞的衣服,一个人踏着月光去工地吃土的夜晚经常出现。远离城市喧嚣的渭水河畔,月夜再美也不会有人察觉!
挥汗如雨的夏天很快过去,时间长了我的技术也慢慢得到大家的认可,已经退过几次皮变成糙小伙子的我逐渐和地道的工地小工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偶尔翻看从家里带来的泰戈尔诗集外我的行动和大家都保持一致,关系也变得和谐起来……
收获的金秋
黄土地给人的第一印象恐怕是荒芜和贫瘠,但当我生活在其中发现这里比我想象的富饶千百倍!天水这块历史悠久的土地上孕育过人文始祖伏羲女娲,承载过先秦统一中华大地的伟业,见证过三国时期屯田征伐的惨烈。直到一千多年后还能在庄稼地里见到古代留下的断壁残垣。厚重的土地上不仅孕育过璀璨历史,也产出驰名中外的瓜果!
高铁工地穿过渭水一字摆开,遇到所有障碍都得暂时扫平。不知是我遇到的工段位置太好还是甘肃大地都这样。七月份首先用胃口扫清一片桃树林,紧接着干掉一片葡萄地;八月份遇到的几十亩西瓜地让我享受了吃西瓜只吃西瓜心的待遇,地头随意挑选一二十个慢慢检验是否合胃口。甜瓜,香瓜遍地都能见到,花几块钱就能大饱口福;九十月份在中滩镇渭水河畔穿过的一个葡萄酒基地更是让我迷醉,看不到边的葡萄,提子园就在正午纳凉的一瞬间触手可及。望不到边的水晶葡萄,红提,白提都是用麻袋装过来挑着吃(吃不完的就地掩埋,因为这些提子都是偷来的,抱歉哈)!西北阳光充足,怎能少得了山楂呢,火红的小果子在黄土坡上随时引诱着我,中国最好的苹果在这里汇聚,静宁苹果!花牛苹果!
果子成熟的季节我也获得了空前的解放。远在新疆的朋友打来的一个电话彻底改变了我的生存状态。老板特地嘱咐工头除了机械的事情外,不得随意安排我干其他活。在斥候好机器后我获得了充足的自由!每天虽然照常按时上工,但更多的时间是榆钱树下一床破棉絮,一件工地穿的破军大衣,一顶破草帽,一个躺着睡大觉的我。白天若是性起可以骑上借来的破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晃悠,亦可徒步满山茅草的黄土沟坡。寻觅一些酸枣,巡视一圈采摘后的果园…偶尔也会大获丰收!晚上就更有意思,邀村里的老杨叔带上猎枪去打兔子,野鸡,或者找三两个工友带上荧光电筒到山沟里寻找野生蝎子。一路上顺手扯下一个能够掰掉牙的没熟的红蛇果,或是摘一朵向日葵边走边吃。当然半夜被狗追着咬也是时常发生!回到驻地油炸蝎子冰啤酒,也可选择卖掉蝎子去镇上打牙祭!
一切都很简单自然,做一切貌似都不需要选择,想到什么就可以去干。远离人群的地方我就是自己世界的中心!接收自己平凡并享受它的时候,生活已经变得不再平凡……
温暖的冬天
北方到来的寒流带来了西北第一场雪,以前的工地也完工了。十二月份左右我们转战离市区不算太远的天水高铁站工地,南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大雪封山的盛况。不管雪再大,中国速度一点不能慢下来。有时维修机械的时候摸着冰冷的铁块手都快要没有知觉了。唯一给我安慰的是帐篷里面的烤灯,偶尔拾些柴火抵御夜晚的寒冷。当然生活的乐趣需要自己创造,烧土豆,烤苹果,要是几个工友配合得当逮一只野狗烤着吃就更完美!白天溜达的时候摘些熟透的冰柿子解解馋也乐在其中……
野外生存需要勇气!刚搬工地后,上厕所基本是打野地,凉飕飕的感觉真带劲呀!大冬天一般工人基本都是一两个星期洗一次澡,大小伙子的我经常挑战下雪天冰水浴,所以现在看到电视上什么冰桶挑战时,我的鼻子里都会不自觉地发出不削的声响。由于离市区不算太远,有时也会去大澡堂子泡泡,然后喝二两白酒打个牙祭……
冬天过去一大半,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走的时候很多工友真诚的送我,真的很感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清楚记得高铁工地上那短暂的大半年时光。灰头土脸并永远快乐着……
其实快乐很简单,没有多余的选择,抛弃太多的幻想,简单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时代的印记不经意就给一切事物打上了标记。宏观到宇宙,微观到个人;实体如地质结构,抽象如文学艺术作品,都带着时代的特性,生命是一场时间的旅行,做一件很想做的事情是很酷的,哪怕只有一次也不负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