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时间以来，偏远的布罗村有一条山路，并不是没有那里的地形有多复杂，只是因为有了那条山路就够了。

布罗村的孩子到了十三岁就要独自走一遍那条山路，这是村里的成年礼，听村里的老人讲，那是村里的第一任村长定下来的规矩。

还有一个月，李清荷就要满十三周岁了，父亲早在过年的时候就跟她提过这个事情，让她做好准备。其实对于李清荷来说，那条山路并不陌生。在她七岁的时候，家里的爷爷就背着她走过一段。在她的印象中，那条山路长长的，过了一个弯又是另一个弯，感觉永远也走不完的样子。

吃过晚饭，母亲把屋里的灯点了起来，准备给李清荷纳一双好走山路的鞋。李清荷坐在门槛上望着屋外的荷花池若有所思。

“妈，为啥一定要走那条山路啊？不去不行吗？”李清荷转过头问自己的母亲。

“这是村里的规矩，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没事的，很快就走完了！“母亲把纳了一半鞋底放进了边上的竹篓里，嘴了嘀咕了几句，起身往里屋走去。

望着母亲的背影，李清荷想起了小时候不小心丢进荷花池的一个玩具木偶。有一段时间，她和木偶玩得很好，她们曾在村里最美好的油菜花田里一起走过，在春风起舞的季节里，把蜜蜂们的故事讲给蚂蚁们听。

李清荷已经记不得荷花池已经多久没有开过荷花了，天色暗去，母亲催促赶紧睡觉。其实，村里的人都知道，布罗村的夜晚其实是它最绚烂的时候。夜深人静，从那条山路的山谷深处，会飞出成群的萤火虫，它们在林间穿梭，那是一支淡黄色的画笔在肆意挥洒；它们在湖边的水草丛里收拾起白日里阳光遗留下的味道，像一团花束，不聚也不散。

村里的长辈总是告诉李清荷要小心”夜里的鬼怪“，它们是来抓那些走丢的小孩，关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洞穴里，逃不出去，只能慢慢饿死。

很少有人不曾眺望过远处的风景，因为在一个地方呆腻了，总是想看看别的地方，除非有山有海挡住了目之所及。布罗村的清晨是从山谷的一阵鸟鸣开始的，那是”夜里的鬼怪“回家闹出的动静。

熟睡的李清荷被父亲推门声叫醒，清晨的光已经透过了帘子，还有母亲煮的白粥香味，都在提醒李清荷这是她的家。李清荷试图不让自己去想那条山路的事情。起床之后，像往常一样去刷牙洗脸、喝粥吃咸菜。父亲要赶在清晨的露水挥发之前，把这一季的苗子种下去。母亲嘱咐李清荷把早饭给父亲带去。

入了夏的布罗村，深花、露野、白草，似乎满地都是映入眼帘的焕新造作。少女的心思总是敏感于环境的变化，在繁华盛开的时候多的是爱慕的情愫。李清荷走在乡间陇上，甚是小心地拎着装着早饭的篮子。

去往自家田地的路上会路过那条山路。李清荷站在远处望着那条蜿蜒通往成年的山路，心里没有即将改天换地的惊心动魄，只觉得眼前被一团看不见的迷雾挡住了视线。愿山川能听懂每一个赶路人的心声，这世间的遗憾太多，能独自一人便是最好的风景了。

父亲已经把苗子都种了下去，正坐在田埂上抽着水烟，看到李清荷便招呼她树荫底下来。

”我的清荷马上就要成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父亲感慨时光匆匆，曾经梳着小辫的女娃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爸，那条路通向哪里啊？“李清荷看着刚种下去的新苗，依依然觉着伤感。

”这个问题，等你走完就知道。“父亲往粥里面夹了几筷子咸菜，连着喝了几口。

有人说一旦踏入布罗村的星光，便遇不见人世间的种种意外，没有惊喜、惊吓和出人意料，就连喝醉了也闹不出什么祸端。于是，他们日复一日，按部就班地活着，最后变成了”夜里的鬼怪“。

成年礼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将纳好的鞋子放在李清荷的床尾。乌云挡住了月亮，屋外没有一丝光亮。夜到深处，林中泛着微弱荧光，惊起了几只幽会的山鸟。几缕清风拂动了一位少女的裙摆，她的脚下是一双崭新的布鞋。少女被成群的萤火虫围着，把她的长裙照得光彩夺目。发光的少女渐渐向林子深处走去，向那条山路走去。

乌云渐渐飘散，皎洁的月光透过乌云的缝隙，照进人间，落在了李清荷房前的荷花池中，一朵娇艳的荷花缓缓绽放，花蕊间露出一个玩具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