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温度

文章作者:浮世寻梦(原创)

她白天有点低烧。她晕乎乎地挨到下午放学时间。

是夜了。工作休憩的片刻。她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黑夜热闹地拉开序幕,街灯也趁着良辰美景旋舞。孤独却无言地攀附着她的神经。她打了一个冷颤,她的左手不经意间紧紧地攥着右手。第一次,她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左手拉右手的感觉:很温暖的感觉。有血脉管在沉稳地搏动,一下,两下,三下……她躁动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左手安静地握着右手,一直坚持着,她强烈地感觉到掌心升温并开始发烫,她发冷的身子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时值这个城市里甲型流感蔓延。她的左手松开了右手,她拿出温度计。她慢慢地摊开自己的左手,把温度计攥在掌心,她静静等待自己掌心温度的结果,并不是因为惧怕甲型流感,(要检测自己是否发烧,量的不是掌心这个位置)而是在这个夜晚,她发现自己的左手自觉地去温暖自己的右手,她被自己的左手感动。她左手的行为令她想起了远方的母亲。

结果出来了:三十六度八。正常的温度。她伸出自己的右掌,测试右掌心的度数。结果出来了,又是三十六度八。

她朦胧地打量着这个数字。她到此刻才知道:左手握右手的温度,就是三十六度八。跟她常态下体温的度数一样。左手自觉地握右手,并不是因为左手的温度比右手温度高或者低。这跟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有冲突,她一直以为,当年母亲握起自己的手,她以为母亲手心的温度肯定是比自己的高,因为只有母亲高温的手才能驱赶她手心的寒意。只是,到现在为止她都没能量过母亲掌心的温度,她不能就此作证明。她还没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左手会不经意地握着右手。

也许她不自知,那是出于本能。

二十几年前她生病的某天(开始懂事的某天),她泪眼模糊地回忆着那样的时刻。母亲疲惫地从田地里急匆匆地赶回家,母亲拽起她的小手就往乡里的诊所跑。她的手被母亲的手攥得生疼,但很温暖。她再回忆。她的小手被自己母亲暖和的大手握在掌心。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拿起大大的针筒在她眼前摇晃。当时她全身颤抖,是母亲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给予了她信心与力量,她冰冷的手在母亲温热的掌心中安静了下来。她腮边还带着泪水,但嘴角却露出笑意。曾经。她的手被攥在母亲温暖的大手里的感觉。很温馨。她喜欢母亲温热的掌心。当年她是如此迷恋这样的感觉,被安全感笼罩的感觉。很幸福的感觉。后来她不断回想当时母女一起紧偎依的情景,她还知道,数不清的她还没懂事的日子里,每个生病的时候,母亲曾无数次地紧握她的手。她每每念及这样的感觉,她都忍不住鼻头酸酸。她目前只可以证明一样东西:她永远走不出母亲爱的包围。因为她永远是母亲的孩子。

母亲的称谓在她眼里很崇高很崇高。

今天的这个夜晚,她的左手温暖着自己的右手,她渴望着攥着右手的这只左手就是母亲的手。但这仅仅是一种奢望。

曾几何时,母亲在她年龄逐渐增长的岁月里,即便是她摔跤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再向她伸出手。那年,她刚学会了骑自行车,她疯狂地骑着自行车左拐右窜,终于摔跤了,她从高高的自行车上重重地摔下来,半边脸擦在泥土地上,淌着血,有颗锋利的小石子差点插进她的右眼,她幸运地没成为瞎子。她的玩伴匆忙去“打小报告”。她远远地就看见母亲急急脚朝她摔跤的方向赶来,她赖在地上等着母亲来拉她。可是,当母亲赶到她跟前时,母亲却生气地吆喝:摔倒了自己爬起来!她惊恐地看见母亲紧绷着脸,眼睛也没有正眼瞧着她。她啜泣着艰难地爬起来,母亲很快就离开了。母亲的背脊也还是挺得直直的。她当时的恐惧感是一浪高于一浪。她不理解母亲当时的眼神。

某天,她远离母亲。在异乡孤独地回忆母亲的容颜,她才一点点地去理解自己的母亲,她才一点点去揣测,母亲当年“冷漠无情”地坚决不向她伸出手,是出于爱!但这样的揣测,只是捉摸到点滴,她又怎能完全了解自己深刻的母亲?

某个暑假,她待在家中。天正下着大雨。父亲到地里干活还没回家。母亲刚从田里冒雨赶回家,进门便问她:你爸还没回么?他出门时有没有带雨具?她回答说不知道。母亲快速地找出父亲平时下雨天穿的雨衣,她只简单地拿雨披裹紧了自己后便迅速冲进雨幕中。她懊恼地看着年迈的母亲离去的背影,同时她感到十分不解,这些年她很少回家,在家跟母亲闲聊的时候,母亲爱在她面前唠叨父亲的不是,说这些年来跟着父亲她吃够了苦头,从来没过过舒心的日子,当时她听在心里,一边自责自己没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一边后悔自己一次又一次伤母亲的心。但今天母亲的举动看起来?……

直至母亲和父亲湿漉漉地一前一后进门,她才从这种寻思中醒过来。

原来,有一种爱是这样表达的。

她左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右手,再次想着母亲手心的温暖。

思忆又一次泛滥。

那个夜晚,她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她的手被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心里有一阵迷惑。但很快的,不知道是他松手了,还是她挣扎着从他掌心逃离,反正,那接下来的时间段里,他没有再攥着她的手。尽管,她渴望着他能再次握起她的手。她甚至是遗憾她还没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样的温度在她认为是个解不开的谜语。

她和他第一次见面后,时间煎熬着过去了半年多。她清楚地记得她的手第二次在他掌心里的感觉。很甜蜜。她曾多么渴望这样的感觉可以延续。但现实往往不会如此。因为这样的手拉手不能单纯地存在理想的国度里。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地握起她的手。

那个夜晚他握她的手也许仅仅是情欲过后一个顺其自然的步骤。是他根本就无心握她的手?她这么想的时候,手指的神经又在抽痛了。

她有时候又在自我解嘲地想,当时是她挣扎着要放手呢。

时到如今她还在想,不管是他根本无心拉她的手还是她选择放手都是对的。因为任谁也无法预测未来的日子里会有怎样揪心的未知数。

即便是如此,她还是会为他祈祷,希望他不用承受自己的左手拉自己的右手时的那种酸楚感受。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承受得起这种感觉。

她曾经为故事里某对男女主角痛哭涕流:她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他深情地握着她的手说,感谢你勇敢地陪着我走,跟着我你受苦了。而她只是深情款款地微笑着回应他。

她感动的是:男女主角间彼此无间隙的信任。

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虽然前方是荆棘满铺的路,但有两双脚并排前进,会有双倍的勇气。因为,人类灵魂深处害怕的是孤独。

她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

她想着自己的母亲。一个怎样的人?一个年轻时曾经为了她父母的家付出了许许多多的女孩,一个年盛时为自己的家付出了所有的女人,甚至是为此而延误了她曾经的青春她曾经的梦想,一个为父母为兄弟为丈夫为子女为所有她爱着的人和爱着她的人而活着的人。此时此刻,她的泪水又止不住了。人类社会正是因为有各种类型的人而显得缤纷,但这样缤纷的背后会掩藏着多少悲欢离合?

母亲曾经哀怨的眼神。是为她。一个不孝的女儿。

这个晚上,她的左手不经意地温暖着自己的右手,她领悟到了,那是爱自己的表现,或许又是自私的表现。

这个时候,她还在体味自己的左手攥着自己右手的感觉,由最开始的神经抽痛到深刻的孤独感渐变成挣扎到最终的平静。这样的一段过程,需要抑制,需要勇气。

直到今天这个晚上,她还是没能证明母亲掌心的温度。其实温度的结果已经不再重要,她是通过母亲而来到这个世界,对母亲,她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她总是祈祷,若真的可以,她愿意为母亲承受所有的痛楚来换取母亲日后的安康幸福!

即使代价是以后的路上,每个寒冷的时候,她只能是自己的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

这一辈子,她永远也难以忘却母亲掌心的温度。

那是永恒的爱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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