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多数人暴政到智愚鸿沟:特朗普与美国民主的危机
这段时间对特朗普现象关注多了一些,昨天下意识拿起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顺手就翻到了描写多数人的暴政那一页。放下书后,联想到托夫勒《权力转移》一书中“智愚鸿沟”概念,感觉和美国的现状有很深的联系,就有了下面这篇文章。
文中说到低文化低素质群众,不是对个体的歧视,是对群体现象的概括。
在政治学中,法西斯主义常常与“决断例外状态”紧密相关。这一概念的核心,是当常规政治体制无法满足统治者需求时,便通过制造“例外”来突破现有规则,达到权力集中和控制。而特朗普的崛起以及他在美国施行的政治策略,恰恰展现了这种“决断例外状态”的具体实践。
特朗普的两次当选,都是通过利用白人至上主义和激化种族对立,煽动社会中下层选民的情绪,进而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虽然我们可以称其类似法西斯主义,但从更深层次来看,这种现象也符合托克维尔的“多数人暴政”理论和托夫勒的“智愚鸿沟”预言。特朗普不仅是政治权力集中化的推动者,更是在一个民主社会中,利用种族、文化和阶级分裂来实现自己的“人民革命”。
“人民革命”是我强加给特朗普的,他说过自己的竞选是“政治革命”,要推翻传统的政治精英和建制派力量,重新让普通美国人主导政治进程。他的支持者常常将其运动视为一种反抗现有体制、精英阶层和全球化势力的“人民运动”,这种语言和情绪与“人民革命”有一定的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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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提到,民主社会的一大危机就是“多数人暴政”。民主本应体现平等和公正,但在实践中,却可能导致多数人的情感和偏见占据主导地位,压制少数群体的声音。在这种机制下,大众选举的结果往往不再基于理性、智慧和深刻思考,而是简单迎合了平庸和肤浅的政治诉求,满足现时的物质情感需要。更重要的是,民主制度本应为社会提供有能力、有远见的领导者,但却可能因“平等”的要求而让大量缺乏能力、过于迎合群众的政治人物当选。
特朗普正是这种“多数人暴政”理论的活生生例子。在两次大选中,特朗普通过极其简化的口号和极端的政治言辞成功迎合了大批选民的情感需求。他不仅在种族问题上煽动情绪,还借助反建制情绪,塑造自己为“人民的代言人”。这些选民大多缺乏深刻的政治判断力,他们的情感和不安被特朗普巧妙地激发和操控。特朗普的成功并非源于他具备超凡的政治智慧,而是源于他充分理解并利用了民主中“多数人暴政”的机制。
托克维尔警告我们,民主政治中的多数决机制有时并不是理性决策的保证,反而可能成为压制少数声音的工具。而特朗普的成功,正是通过极化的语言,比如“抽干沼泽”,和简化的政治操作,向美国选民展示了这一点。他不仅让选民相信,只有他能够代表他们的利益,能让美国再次伟大,还让他们对精英阶层产生了深刻的反感和排斥。这种情绪的放大,让特朗普在没有传统政治经验的情况下,也能迅速突破政治体系的常规规则,最终获得了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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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托克维尔的“多数人暴政”不同,阿尔文·托夫勒的“智愚鸿沟”则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揭示了教育和文化差异如何深刻地影响社会分裂。托夫勒在《权力转移》中预言,未来的社会冲突将不再是单纯的贫富对立,而是高文化素养群体与低文化素养群体之间的冲突。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发展,社会上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教育水平的人群之间的鸿沟将愈加显著,这一差距不仅仅体现在经济上,更重要的是,它导致了社会认同的分裂和政治上的极端化。
特朗普的崛起正是这一理论的鲜明写照。美国社会的教育和文化素养差距,已经不再仅仅是经济阶层之间的冲突。低文化素养群体,特别是那些在信息化浪潮中感到被抛弃的白人工人阶层,比如铁锈带地区的人们,越来越感到与社会主流精英文化格格不入,他们一交流,往往是鸡同鸭讲,说的不是一个层面的话。而特朗普的政治语言简单直接,充满了对“高文化精英”的批判和对传统美国价值的复兴,他通过这样的言辞,赢得了大量低文化素养选民的支持。这些选民大多生活在经济和文化的边缘,缺乏对现代世界变革的认知,特朗普的极简政治话语恰恰迎合了他们的情感需求。
托夫勒的预言将美国社会的未来分裂归结为“智愚鸿沟”,而这种分裂的后果,正是特朗普能够在美国政治中崭露头角的根本原因。他通过极端化的言辞和政治姿态,巧妙地调动了这部分选民的情感和焦虑,将他们塑造成政治斗争中的“反叛者”。而这些选民的选择,正是由他们对高文化精英阶层的反感和对自己身份认同的焦虑驱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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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朗普的政治行为中,我们不仅看到了“多数人暴政”和“智愚鸿沟”的理论背后,还看到了他对“人民革命”这一概念的实际操作。特朗普并不满足于单纯的竞选胜利,他要的是一种“政治革命”,要推翻现代文明秩序和精英统治,重回“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理念的旧文明秩序上去。而这一革命正是通过极端化、情绪化的政治手段来实现的。通过指责现有体制的腐败、对移民的强硬立场以及对全球化的反击,特朗普成功塑造了自己作为“人民的代言人”的形象,并将这一形象深深植入选民心中。
特朗普所倡导的“人民革命”,不仅仅是口号上的革命,而是一种彻底的政治结构变革。他通过大规模的政治动员,让选民感受到自己是“被遗忘”的群体,进而激发了他们的集体行动力。这种政治动员让大量处于社会底层的选民,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代表自己利益的人物。而这一切,正是托克维尔所说的“多数人暴政”的产物,是低文化素养群体的情感被激发后所产生的政治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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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政治行为,并不仅仅是美国民主危机的一个侧写,它更是民主制度走向极端的一个警示。从“决断例外状态”的政治手法,到托克维尔的“多数人暴政”和托夫勒的“智愚鸿沟”,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美国社会深刻分裂的背景下,极端政治的崛起并非偶然。而这一过程,最终可能导致美国走向法西斯化的边缘。
法西斯主义的形成,通常伴随着政治权力的集中与对社会矛盾的极端解决。特朗普的上台,他的政治行为和言辞,已然展现了法西斯主义的某些基本要素:在军队撤换大批不忠于他的军官,身边成员,一如专制的宫廷,多是阿谀奉承之声。再通过激化社会对立、操控民众情绪、排斥精英阶层来实现政治目的。说的严重一点,如果这一趋势得不到遏制,特朗普的政治遗产可能会为美国民主的衰落和法西斯主义的崛起铺平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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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克维尔和托夫勒的理论,帮助我们理解了特朗普现象的根本动力。从“多数人暴政”到“智愚鸿沟”,我们看到了美国社会在教育、文化和阶层上的深刻裂痕,这些裂痕为极端政治提供了温床。在特朗普的“人民革命”背后,是民主制度的深层次问题:平庸化的领导者、情感化的选民、深刻的文化鸿沟,以及对精英阶层的深度排斥。
美国国民性整体是淳朴善良,对外部事物关注度不高,对内部事务关注度过高,这无可厚非,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生活得好一点。一如我一位网友和我辩论:美国现在已经感到疲惫,似乎也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了。长期依赖自己纳税人的钱去维持世界和平和秩序,像这样四处出兵,支撑全球各种军事冲突和干预,美国已经无法再承受这么大的财政压力了,纳税人也越来越不买账。所以,倒不如让一个像特朗普这样的人重新上台,大刀阔斧让联邦政府“瘦身”,减税,让普通人也能活得更轻松一些。“欧洲躺平,美国买单”的全球秩序,也该变变了。
能量越大,责任就越大,这不是道德问题,只有承担更大的责任,才有可能拥有更大的能量,这是利益。利益所在,必须要去承担更大的责任。
一张纸的美元,就能成为通行世界的硬通货,凭什么?你能想象卢布做到吗?连恐怖分子收赎金都只要美金。全世界的人才和资金涌向美国,这不仅仅是因为其经济和技术实力,这是果,不是因,更重要的是美国长期作为全球领导者的责任感与信誉,源于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主导作用及其对全球秩序的稳定贡献。从布雷顿森林体系到今天的国际金融体系,美国通过制定和维护规则,使得全球大多数国家对其保持信任与依赖。这种信誉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在多年的国际合作与领导中,逐步积累并深化的。尽管美国在近年来面临诸多挑战,但其作为“全球领袖”的身份,仍然在大部分国家中得到认可和尊重。这种信誉为美元提供了无可替代的地位,也让美国能够在国际经济中享有独特的优势。
享有独特的优势,是霸主地位带来的,霸主不是世袭的,需要用心去维护。看看特朗普说的和做的,一言以蔽之,他是在快速消耗霸主的信誉,如此,他能让美国普通人活得更轻松一些吗?能,只是一时,不会很久。
西方的所谓“白左”确实在某些方面走得过于极端,过度强调政治正确、身份政治和多元文化,导致社会矛盾加剧,甚至让部分群体感到被边缘化。然而,解决这一问题不应依靠极右翼的以暴制暴或激烈反抗。极右翼通过煽动对立、制造社会分裂,只会进一步加剧社会的不稳定和极端化,虽然特朗普也能抓住一些事物的本质,比如给联邦政府“瘦身”,但他的手法却是简单粗暴的。他所代表的人们没有看到,这样的改革不可能仅靠政府来完成。真正的解决之道应通过理性、温和的自由保守主义来实现。这种改良主义强调尊重传统价值、维护社会秩序的同时,也兼顾对变革的理性思考,避免过度理想化的社会实验,促使社会朝向更为平衡、和谐的方向发展。通过对现有体制的纠偏和温和改进,可以在避免极端主义对立的同时,缓解社会的紧张局势。
我曾经工作单位的一位老厂长说得好:厚道不失精明,方能在这复杂多变的社会不被魅惑。
特朗普是当下世界的一个黑洞,让一切失效。他没有在为美国人民下大棋,他只在为自己下棋,他是多么希望掌握他所羡慕的那类人不受制约的权力啊。
他最终会让短视的美国人付出代价并且觉醒,这大概就是特朗普最大的历史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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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至此,已是2025年2月24日深夜11点,俄乌战争打了整整三年。三年纪念日的记者会上,泽连斯基对特朗普指责他是DC者做了回应:我可以辞职,但乌克兰必须加入北约。演讲中的泽连斯基难掩满脸沧桑,英雄老了。三年前在最危险的时刻,泽连斯基通过直播对全乌克兰发出呼喊:
我依然坚守,请大家不要放弃。
三年的战争,三年的坚守,乌克兰人顶住了三年的压力,我们也参与其中,或许无法与真正的战士相比,但为正义鼓与呼的声音中,也有我们的呐喊。
看到泽连斯基这张照片,作为一个保守的自由主义者,我的内心此刻如窗外的夜幕般寂静悲凉,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吗?在这漫长的征程中,我们一次又一次燃起希望,然而希望的火光,却常常在风中摇曳不定,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