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榴殿外,孤山。
木樨寒意逼人的眼神,“区区卑贱的魔族竟妄想站在高贵的神族之上!”
木樨与鬼卒人玢鹤并肩而立,二人一同欣赏几个魔族人缓慢死去的痛。
天地之间,总有那么些灰暗地带,不属天,不归地。
活在这暗地夹缝之中的族类,阴险狠毒,暴戾恣睢,为鬼为蜮,俗称:鬼卒人。这名字叫得可谓恰到好处,如鬼般阴诡,两面三刀,阵前叛变乃常有之事;又如人般市井,奔走逐利,别说有钱能使他推磨,只要价高,干啥都行。
十几年前木樨就与鬼卒人明里暗里开始勾结,私下了结异族恩怨,由此可推断巫族的灭族跟木樨与鬼卒人脱不了干系。
玢鹤满脸堆肉,矮肥的身躯,一动浑身抖三抖,举手投足间尽显猥琐相,“与花娘合作就是称心意,可您的心儿也忒善了,他这般死去真是便宜他了!”
三五个魔族人东倒西斜地惨死在二人面前,场面十分好看,冬风飒飒,却得见一地鹅黄木樨花落,唯美得如一幅水墨画。
死相却极狰狞,死者死前所遭痛苦暴露无遗。方才,木樨只是浅抬右腕,木樨花瓣零零碎碎拂过几人,不曾剜下一丝血肉,内里却逐一击碎每一寸骨头。死者清醒状态下,清晰地感知尸骨尽碎的声音,何其毒也。
木樨麻木,眼睛不眨一下:“我向来不喜血肉模糊!”
玢鹤一身油腻欺身上前,一双肥手还不老实,在木樨细柳腰身上游走,调笑道:“要是我呀,木樨花下死,做鬼亦风流!”
木樨身形轻晃,径直扼住他的喉骨,“你要是真想死,现在就可成全你!”
玢鹤游走的双手立马停住,干笑两声,讪讪地开口:“花娘,你可真无趣,这般玩笑就动怒了?”
“你是觉得我花娘可以随便被你玩笑!”木樨扼住喉骨的手施力,一字一句警告对方,“告诉毕方,赏金不会短你们一分。别的,想都不要想!”
玢鹤灵力远不及木樨,此时被握住命门,半点反抗不得,呼吸困难憋得头更大,只得老实交代:“大王叫我转告花娘,赏金一分不取,他只要…辛天。”
“辛天?”木樨一愣,失神间让玢鹤逃了去,心道:辛天莫不是阿奴哥哥的父亲?
“呵呵…”木樨兀自冷笑,“毕方想要辛天,就去找光华,呈上他宝贝女儿的消息,光华自会引路。”
玢鹤调息得当,吃一堑长一智,起身规矩相问:“光华上仙?”
木樨拂袖转身离开,随着身形消弭,声音隔空传过:“白蟾在魔界辛尊身侧。”
玢鹤不懂其中含义,却也不敢耽搁,旋身移魂,速速赶回鬼卒人总穴。
自亲手拭杀魔族那几人,木樨就压抑不住神咒的反噬,强忍胸内翻腾,匆匆奔至榴殿。
“哇…咳咳…”木樨胸腹一阵剧痛,呕出一口血,虚弱地伏在卧房阶前的地上,艰难地喘着气。
安邑城外的结界是木樨以巫族人的血起咒,施下的神族密咒。神咒反噬,她愈发控制不住,强烈地感觉自己生命在流逝。
子夕匆匆上前,扶起木樨,让她靠在松软的金蚕丝靠枕上,试图以自己微薄灵力压制反噬。
木樨双眸微睁,按下子夕的手,“没事,你那点儿修为没用的。”
子夕泪眼婆娑,委屈地小声嘟囔:“花娘没有做过坏事,这些年你一个一个救回我们,为什么老天还要让你受这么多罪?”
“傻瓜,我做过了什么我自个儿清楚。”木樨浅笑,轻轻拭去子夕的泪水,她面容平和,忽然有种看清一切的超然,“凡事没有任何借口,无论它看似多么绝对又或很不公平,可这世事又是哪一件是真正公平的呢!”
“我是看不见,但我心目清明。花娘虽然面上有时凶一些,那是因为你害怕。你只是在发泄你的不安,你心里是难过…”
“你知道什么,其实…我很享受,那种杀人的快感…”
子夕知她心里苦,不再多言。这么多年与木樨亲近是知道她做过很多恶劣的事,并仍愿相信。
可木樨拒绝着一切怜悯,她自我否定着,矛盾纠结。 因为她深知这长长久久的人世,终究是得自己一个人走下去,无人相陪。
她怕一个人。
又是一年春好处,冬尽春来,安邑城外早梅春意渐入,清雅白梅,脱俗红梅,幽香缕缕,惹人向往。
趁残雪朗月,辛奴邀上苏群、尔莫等一众好友闲步至安邑城外雾池畔寻梅玩乐,饮酒夜话。
酒过三巡,微醺之时,一群人都很高兴,辛奴笑着又饮下一杯。
“阿辛,你悠着点儿!”尔莫无奈摇头,阿辛那家伙一不开心就这么喝。
忽然之间,一袭白衣融于如水倾泻的月光下,光华上仙飘然而至,上万年的岁月没有在他的容颜多做逗留,清冷的嗓音令人肃然,“听闻小女下榻辛尊府上,叨扰多日,多有不便,还请海涵。”
对于光华的不请自来,辛奴略有吃惊,明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应道:“白蟾姑娘温婉静仪,且来者是客,岂有拒之门外之理。”
“光华在此就先谢过辛尊,还请辛尊送还小女。”光华言语中散着雍容贵气。
“上仙既找到这儿,想必是到过寒舍,可曾见到令嫒?”辛奴缓缓起身,一手还随意摇着白瓷酒壶。
“你…辛尊是要强留小女?”光华强忍怒气,客气问道。
“岂敢。”辛奴从容应对,一丝浅笑挂在嘴边。
光华忿忿辛奴这种软硬不进的无赖,长叹自己就一个宝贝白蟾,自小就被他捧在手心,如今,淘气离家惨落敌手,无奈沦为阶下之囚。就见他抬袖挥手在池面一抹,潋涟池水渐渐映出一个清晰的影像,一物圆似罗盘,外圈绀色,似玉非玉;中镶白石一块,透底空明,似晶非晶,突立若盖。
辛奴不解地瞧了许久,仍未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是面铜镜?”
“辛尊好眼力!”光华满面傲娇,“此乃上古众族合力所铸的一件神器,名曰:照海镜。”
“所以?”辛奴扯了扯嘴角,透着几分嘲笑,“令嫒就值一面海镜?”
“北海沉黑,昏昏然不得见一物,北海海底更是数千万年不见日月。曾闻悉,前魔尊大人羁押于北海底狱。”
“什么?!”辛奴酒意去了大半,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目。
冷风瑟瑟,忽得一阵馥郁花香扑鼻,就见一个身型瘦小的身影着一身鸦青色夜行衣,长发高束,动作敏捷轻矫,向着光华袭去,招式果断干脆,不带半点犹豫。
光华反应迅速,右手以仙气凝出几粒紫晶,凌虚射出,乘风化箭。紫晶随风蓄力,光芒愈胜,明晃晃照得人睁不开眼。
突如其来的交手,尔莫、苏群几人面面相觑,没有辛奴的命令哪个敢妄动。
辛奴亦是恼怒,可待看清来人,辛奴巨震,心不由一紧,急急赶至,足点寒雪,凌空从身后环住,一手紧紧托住腰间,一手轻轻覆上那人的双目,柔声在耳畔说道:“阿樨,乖一点,闭上眼睛!”
黑暗中,木樨的身子不自觉发抖。好似,她觉得,曾经有那么一刻,有人也用这种语气对她这样说过。她像一只小猫乖乖地伏在辛奴怀中,安静地闭着眼睛。
辛奴迅速转身,手指箭头,二人灵力的较量。电光石火间,紫晶箭头砰然迸裂,炫目光亮让众人下意识转过头,箭气化尽,徒留一地紫晶齑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