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未了情愿
希辰，她住院了。
早晨，去上课的路上，她晕倒了。
她被送去了医院，现在还昏迷不醒。
她挂着点滴，查不出病因。
入夜几分凉，安黎独自站在楼下凝视那条马路，看久了，现代化的建筑与墨色长衫的他之间似乎没有多大的突兀感。
她还没有来，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将军，子时了，进去吧。那位姑娘应该是不会来了，往常她都赶着这个点回去。”
“叔父，没看见她，我心里不太踏实。”
长衫老人叹气的声音随着风吹树叶声而去，又如寒冰万尺，打在安黎的心上，“将军，你要明白，你和她不可共生。就此断了，对你，对她都好。”
今晚月光不在，天空中除了强行穿透云层的几束孤注一掷的灯光，什么都没有，漆黑一片，路上朦胧的路灯微弱的支撑着这个世界，安黎向前踏出了一步，“我去找她！”
长衫老人立刻拉住他，“不行，你不能去！说不定过了今天晚上，明天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就是你！”
“叔父……”安黎的手腕渐渐用力，老人家根本就无法束缚他，轻轻一拧，安黎就挣脱了。
“将军！你和她本就是同一人！是不可能共存的！”老人急言厉词，想追上安黎，可是出不了这栋楼，当初给安黎眼睛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这一切不是不可能。他所做的事情，不是救了将军，就一定会害了他！
只是没想到，一切来的这样快。
“叔父，这些年多谢你的陪伴，安黎不敢相忘，我走了，叔父也就能安心离开了。”安黎在路灯下回头，柔软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双手抱拳胸前，“敬您一声叔父，有缘下辈子再见。”
“将军啊！”老人提着衣裳跺脚，言语间满是悔恨，看着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无可奈何。
希辰被推进了急救室，半夜突然缺氧，急救室门口的红灯亮着，门外只有三三两两几个人，只有一对夫妻脸色着急，坐立不安相互依偎在长椅上。
“别担心啦，小希会没事的，这么多年了，她不都这样挺过来了吗？”
女人揪着男人的衣领，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这不一样，我总觉得，总觉得……”
男人轻轻的从女人头顶抚下，指尖在微微颤抖，把女人往怀里抱了抱，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不会的，不会的。”
明明都很害怕还故作坚强。
安黎一步一步的走近，看着他们发呆，许久。急救室的红灯突然灭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的时候神情低落，摘下口罩轻轻的摇摇头。
女人的哭声一下子回荡在走廊上，安黎冲进了手术室。
小希，徘徊世间千百年间，你是我唯一的生趣。诚然我们彼此相吸是因为我就是你，是因为我有目的的靠近。但是现在，我宁愿我们从未遇见过，至少，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彼此相安无事。
夜风依旧吹过湖面会泛起水纹，楼下布衫老人望见明月出来了，转身离开，无比的哀伤，“千年了，只有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太阳照常升起，那个被称为奇迹的夜晚，已经渐渐远去，希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已经笃定，安黎，不在了。
她捂住了一只眼睛，看得见，是不是说，两只眼睛都能看见了，就看不见安黎了。
还没到出院的时间，希辰已经迫不及待的赶回了学校，拿着纸和笔就往那栋楼里冲。早晨的空气凉嗖嗖的，楼上的教室里坐满了人。一楼挨着一楼去找，希辰也没有找到安黎，只能在五楼的拐角处呆呆的看着窗外。
“你在吗？收走我的眼睛的那个人。”希辰靠着墙壁开始自言自语，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把眼睛还给我，安黎出什么事了？你在不在？你们在不在！”
幸得这一楼并没有学生，没人看见她在这里说话，这个世界静的连吓她一下都不愿意费力。
一切都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梦醒后，曾经出现过的人，曾经发生过的事，都想梦魇一样，存在的虚无。她总是去那个初遇的自习室自习，想寻找一点点蛛丝马迹去证明存在过。
动摇的时候翻翻日记本，看见那些草稿纸上规规矩矩的简体隶书，其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刻，她坐在自习室，幻想着安黎就在身边，只是看不见了而已。她写字，写给他看，尽管没有回应。
直到有一天，门前走进来一个长衫老人，残留在胸口斑驳的血迹格外吸引眼球，不等希辰开口，他沧桑声音先起，“希辰。我是安黎的叔父。”
她还看得见！
“安黎走了，带着遗憾走的。”自习室走进来一个陌生人，希辰盯着眼前的这个老人说不出话，“我想和你谈点儿事情，想请你帮一个忙。”
“你……”
“你猜的没错，我和安黎一样，做这孤魂野鬼很多年了。”老人捋了捋长白的胡须，“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
“我还可以看见……”希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大概是眼睛的缘故。将军走之前把眼睛还给你了，眼睛还沾染着他的气息，再过一阵子，或许就恢复如常了。”
“我的眼睛……”
“是我取走的。安黎是你散落的一缕残魂，或者说，你是他的转世。你之所以能接触到，就是因为你们是同一个人。不得共生，我本是想留下将军才出此下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将军已经不是从前的将军了。”
“以前的他？”
教室里的那个人眼睁睁的看着希辰抬头对着空气说话，瞥见她带着耳机，也只能猜测她在打电话。
楼下那座云桥，等晚上起雾的时候，沿着马路中间的单黄线笔直的往前走，目视前方，你会发现马路尽头的那张铁门恰好与桥面相切，走到桥顶，推开它，回到过去。
记住你来时的路，千万别忘了你来时的那条路。
“救下将军手下的那个姑娘，所有的事情都因她而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