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岁月,流淌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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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厂接连接了美国和日本的单,机器便几乎是连轴转,工人们即使到了周六,也要干到晚上九点才能收工。连玉静惦记着上夜校的宇期,匆匆忙忙披了外衣就往家赶。
“玉静。”应匡明从车间追出来,“肚子饿了吗?不如一起去吃夜宵?”
“不了,宇期还在家等我。”旁边三三两两擦身而过的工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连玉静想到午休时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议论他们的关系,低头继续前行。
应匡明在后面默默跟着,随她一起上了电车,又随她一起下车。知道身后有人,连玉静便一直低着头望住脚下路,走出了一阵子,身后没了脚步声,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没见他的身影,这才放心。走到楼下,一个人气喘吁吁追过来,手里提着一包东西。
“玉静,萝卜炖牛腩,你带回去给宇期,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玉静手头一向不宽裕,近来又有了大开销,家里一个月也难见荤腥,然而,直说给她,她是断不肯要的。
这样殷殷的意思,连玉静便不好继续冷着他,开了门让他进去,“进来坐坐。”
宇期还没回来,两个人相对无言,连玉静起身去厨房,热了昨天的剩饭,添了两个半碗出来,就坐下低头吃起来。
“玉静,我买了三张电影票,明天的,陈宝珠、萧芳芳演的,宇期最中意芳芳了,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我明天没有空,你找别人一起吧。”她扒了一口饭,就着面前一盏咸菜下咽。
应匡明当然知道她要去哪里。一个多月了,雷打不动地每逢周末,她都要去医院探视病人——她的丈夫。
“少去一次不会有事的,他不是还有老婆吗?”连牵她的衣角都怕是亵渎,然而他总是个男人吧,此刻真是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冲上来,又被他死死压下去。
“我是他的太太。”她放下碗筷,“我不能不管他。”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应匡明走到门口。
“你不吃了?”
“不饿。”
走到楼下,正遇见放学回家的宇期。
“应叔叔这么早走?”他没听见似的,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是阴天。天色不好,人的心情也不能说好。连玉静拎着煲好的汤,来到这家政府开办的慈善医院。
每次站在医院门口,她都要踯躅一阵,那个嚣张刁蛮的姨太太,她是不想见的,就连她那个丈夫,见了又有什么时候意思呢?汤子继呀汤子继,自从宇望生病,你就何曾视我为妻?至于后来的种种,怪别人是其次,你的心是早就变了的呀!
她咬咬牙,终是抬脚进去,从窗外就看见另一个她的背影。现如今家道中落,那个她倒还是新烫的卷发并簇新的旗袍,在那里扶他吃药,之后又开始追问他的家底。
连玉静推门进去,将汤放在床头几上,拿碗盛了出来。汤子继的眼睛坏掉了,姨太太的战斗力却是依旧,这侧室对正室天然的仇恨,到她独霸十几年后仍未化解。
“扫把星怎么又来了?有些人哪,生来就是克人的,把自己娘家克破产了,把自己儿子克傻了,把自己夫家克垮了,还把自己男人给克瞎了!她自己倒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