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重点讨论韩愈对范浚道、辞之影响。
首先,我们来重现韩愈。
道统之说。韩愈第一个确立了由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直到孔子、孟子为代表的中国学术文化传承统绪。也是第一个融会儒家各门各派为一统,同时明确地倡言儒学“学统”的。陈寅 《论韩愈》:“退之从其兄会谪居韶州,虽年颇幼小,又历时不甚久,然其所居之处为新禅宗之发祥地,复值此新学说宣传极盛之时,以退之之幼年颖悟,断不能于此新禅宗学说浓厚之环境气氛中无所接受感发,然则退之道统之说表面上虽由《孟子》卒章之言所启发,实际上乃因禅教外别传之说所造成,禅学于退之之影响亦大矣哉!”
一代文宗韩愈,出生于河南河阳(今河南孟州市)的一个官宦家庭,主盟中唐文坛。他毕生致力于古文创作,写出了大量优秀的作品。
其次,从求道、文学和进学三个方面来对韩愈进行解读。
德宗贞元二年(786) 至十一年(795)为韩愈科场十年。他把“求禄利”与“行道”并列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在《江汉答孟郊》中,韩愈以“苟能行忠信”、“以义每所墩”相互劝勉,《省试颜子不贰过论》标举“诚明之正性”、“中庸之至德”、“绝之于未形,不贰之于言行之说,意味着青年韩愈已经对思孟学派的心性之学进行了初步思考。
1、求道
我国古代,本无宗教。有之,自汉代始。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氏使伊存口授《浮屠经》,后孝明帝遣蔡愔使天竺求经,佛教自此传入中国。道教虽渊源于周末,方士神仙之说,然亦至汉张陵,假托老子为教主,始蔚为大观。从此二教于政治上、经济上及思想上,发生莫大影响,就中犹以佛教为甚。佛教于汉魏之间,已有人出家为僧尼,成为坐食阶级。
韩愈有求道之功。有破有立。破,就是破佛,破魏晋玄学。立,就是以儒学为本。
那么,韩愈从哪几个方面对他们加以抨击呢?一是政治上,他们要与国家争权,“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古代的教“者”只有士,而唐代,还要增加僧、道。经济上,佛、老二家信徒是“士、商、农、工”四民之外的游民,完全靠人民来养活。虽然,韩愈对佛、老都予以攻击,但重点是对佛教的批判。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唐朝佛和魏晋玄学为害横流之下,韩愈极力排佛老,其积极意义不可低估。尽管如此排佛,但他喜结交僧人惠师、灵师,广宣、大颠等。《听颖师弹琴》就是为僧人而作的诗。
2、文学
在《上襄阳于相公书》中提出“文章言语与事相桙”,并借称道于由页之文,强调文章要“惮赫若雷霆,浩汗若河汉;正声谐韶,劲气 其理切”。他极力反对时尚的骈体文,开展“恢复先秦两汉文化传统”的复古运动。不仅在理论上有所阐扬,而且还在文学创作上有所建树。
——韩之文
例文略
就这样,他写了大量的议论文、记事文和抒情文,如果这些文章用骈体文写,效果会大减。
——韩之诗
石鼓歌
张生手持石鼓文,劝我试作石鼓歌。
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奈石鼓何。
周纲凌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
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
蒐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
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
舒芜在《论韩愈诗——陈迩冬选注<韩愈诗选>序》中说,什么是韩诗中的“狠重奇险”的境界呢?实质上就是用又狠又重的艺术力量,征服那些通常认为可怕可憎的形象,以及其他种种完全不美的形象,而创作出某种“反美”的美,“不美”的美。
韩诗中还好用撞、劈、崩、刮、斫、拗……这一类的动词,这些就是那又恨又重的艺术力量的反映。用了这样的力量,居然能把蝎子这样可怕可憎的毒虫,写得可喜:咋来得京官,照壁喜见蝎。(送文畅师北游);居然能把太阳神羲和所操的火的鞭子,和“赤龙拔须血淋漓(《和虞部卢四酬翰林钱七赤藤杖歌》)”这样两个壮伟而有些恐怖的形象,来形容珍异的赤藤杖。
韩诗的出色之作多半在古风,律诗非韩愈所长。
3、进学。
什么是经典?韩愈说,“辞事相称、善并器具”。
韩愈在《进学解》中说 :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纪事者必提其要,"
他又在《劝学诗》中说: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患足己不学,既学患不行。
在指导青年写文章方面。《答李翱书》、《答尉迟生书》、《送孟东野序》可以看出。具体有五个方面:其一,学圣人之道,做仁义之人。其二,养根俟实。其三,提高文辞修养。其四,陈言务去。其五,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
当然,对韩愈的读书源流之说,我们要进行辩证分析。
所有这些,应该对范浚道、辞有影响。
再次,探讨范浚个人的倾向性。
以韩愈与李翱为例。
――对道的不同追求。韩愈侧重“梳理”,李翱侧重儒学文献的建设。韩愈的“原道”,李翱的《答朱载言书》、《答侯高第二书》及《复性书》三篇。
李翱在《答朱载言书》中说“……吾所以不协于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也;悦古人之行者,爱古人之道也。古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礼也。”又在《答侯高第二书》中说:“吾之道非一家之道,是古圣人所由之道也。吾之道塞,则君子之道消矣;吾之道明,则尧舜、禹、汤、文、武、孔子之道未绝于世也。”
复性,即恢复或发展人先天的善性的过程。李翱认为,任何一个人都有“性”与“情”,而性是善的,情是恶的。他说:“性者天之命也。”“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也。”“人之性皆善也。”就是说,人之性是天赋予的,任何人生来之性是一样的,而且都是善的。这里所谓的善,实际上是儒家的仁、义、礼、智等德性。他继承发挥孟子性善论,把宗法秩序所要求的德性,说成是人先天本性中所具有的。他又说:“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者性之动也”。“情者性之邪也”。“情者妄也、邪也。”就是说,性之动而产生情,情是邪恶的表现。他把情看成是要不得的坏东西,这显然是接受了佛家世幻思想的影响。
关于性与情两者的关系,他说:“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就是说,情由性所产生,性通过情而显露。他曾形象地比喻说:“水之浑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过也,沙不浑流斯清矣,烟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水与火就其本性都是清与明的,水由于沙而浑,火由于烟而郁。人就其性是善的,由于情而恶,如沙沉而水自清,烟消而火自明,情灭而性自充。
抑情而扬性,使人至于圣人。李翱说:“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圣人得之而下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知其本也。”就是说,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是因为他能保持天赋的善性,其善性不为邪情所匿,而一般人天赋的善性却为邪情所昏惑,故其善性不能充分地显露出来。他认为圣人与一般人就其先天的本性都是善的,是没有差别的,所不同的是圣人能保持它,使之不为情所惑,一般人却为情所陷溺而不知复其先天的善性。因此,性在圣人那里充而明,在一般人那里却昏而塞。
李翱崇儒排佛,认为孔子是“圣人之大者也”(《李文公集·帝王所尚问》),并主张人们的言行都应以儒家的“中道”为标准。中道,是指不偏不倚的中正之道;又称中路,或单称中,是一种极求完善之学说,是中国文化中的一个基本理念,即适中。
――对辞的求新求变。韩愈毕竟在官场,他倡导“古文化运动”,并力行之。李翱是韩愈的学生。他曾从韩愈学古文,协助韩愈推进古文运动,两人关系在师友之间。李翱认为文章应归根于教化,即以宣扬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之道为文章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任务。(参见《杂说二首》之一)
——对学习的理解。《论语.宪问》:“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也。”对这段文字,韩愈、李翱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论语笔解》卷二(韩愈、李翱同注)韩韩愈曰:“为己者,谓以身率天下也。为人者,谓假他人之学以检其身也。孔云 ‘徒能言之’,是不能行之,失其旨矣。”李翱曰:“孟子云 ‘尧舜性之’,是天人兼通者也。‘汤武身之’,是为己者也。‘五伯假舞性之’,是为人者也。” 五伯,指中国春秋时期的五个霸主。韩、李的理解不同于前人的地方,是将“为已”之学理解为“以身率天下”,将“为人”之学理解为“假他人之学以检其身”,二者同样都属于自身的身心修养问题。可见韩愈教育思想的核心,是个体的身心修养。用现代学术思维来理解,教育的终极目标,不是知识的灌输与技能的培训,而是健全人格的培养。要培养个体的健全人格,就只能以“已”为出发点,对“己”痛加磨砺。
与韩愈不同,李翱比较强调作者个人品德修养。(参见《答朱载言书》)
范浚薄韩尊翱或斥愈褒翱的文字依据(略)。
钱钟书《谈艺录》说:古来薄韩者多姓王,安石之外,还有宋之王令,明之王守仁。其实,范浚也是。
当然,如果范浚“斥愈褒翱”成立,这就更能证明范浚是十分了解韩愈、李翱生平的,且平时专读熟读两人文章的。
最后,谈一谈对范浚的影响。
1、道。
范浚对韩愈的道统说还是认可的,并作了补充。他在《香溪集·题韩愈原道》中说:韩愈《原道》以为尧传舜,舜传禹,至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呜呼,愈诚知道者,而略子思耶?原道而不知有子思则愚,知有子思而不明其传则诬,愚与诬皆君子所不取。愈诚知道者耶?
2、辞。
首先在诗文中有影响。
另外,从文体方面分析,也可看出韩愈影响之端倪。今存韩文,有书启、序、哀辞、祭文、碑志、表状、铭赞、杂著、杂文等等应用文体,涉及较多。单杂著、杂论,也是多种多样,有直言正论,如“五原”,有风物题记,有读书后记。至于书启、序、哀辞等,或说理,或叙事,或写景,或抒情,其实质是古文的杂用。范浚也对各种文体轻车熟路,功夫了得,说明他也十分重视古文的实用性,而且因为有论有述,往往观点鲜明,条理清晰,读后受教良多。
3、进学
“进学之义,古人与稽”(范浚语)。这个“稽”,既可在荀子的《劝学》中查到,也可在韩愈文章中查到。他说:“古人远矣,独闻而知之者得其传也。”又说:“一尘浮空,众微从之,成一拳石,广大之基,其积不已,丘山峩巍。”从尘到石,从石到丘山,这就是“进学”,比喻得十分通俗。
就青年人教育而言,范浚对学生更重视道的传授。他在《进学斋》中说:今之学者期乎人,古之学者成乎天地。这个“天地”就是道。接着,他对求诸天地、万物、人、身、心、性对进学的影响,一一作了解答。同时以“吾”与古人作比,“进乎进,知至至之,止乎止,知终终之”。这在《慎独斋》、《存心斋》、《自牧斋》、《三益斋》中都有所反映。在具体教学实践中也是如此。门生倪仲传因读《唐百家诗选》有误学业,范浚竟然把此书锁了起来。
陈水河整理于2018.9.15下午、9.16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