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re meant to lose the people we love. How else would we know how important they are to us? 我们注定要失去我们所爱的人，要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对我们有多么重要。
——大卫·芬奇《返老还童》
年华逝去的老妇人牵着童稚的孩子，走在新奥尔良的秋日里，落叶如同翩跹的蝴蝶旋转着飘落下来。翩跹的落叶间，老人佝偻着身子弯下腰去，轻轻地亲吻孩子，时间如同静止一般凝固成一幅永驻的画面。这就是我们日常在街角能够看到的场景，明明熟稔至极却分外温馨动人，这一幕正出自导演大卫·芬奇的电影《返老还童》。
熟知大卫·芬奇的观众或许会感到惊讶，这位以阴郁黑暗风格见常的鬼才导演竟一改从前，拍摄如此日常的情境，实在令人感到诧异。但是，如果从头看起这部电影，我们会发现画面中的老妇人与孩子并非我们所认为的祖孙俩，而是一对相恋许久的恋人。这终究不是一个寻常的故事，大卫·芬奇还是我们所熟知的大卫·芬奇，那个不走寻常路的芬奇。
《返老还童》，英文片名是《本杰明·巴顿奇事》，是根据美国作家斯科特·菲茨杰拉德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身为“二十世纪美国最杰出作家之一”的菲茨杰拉德，作品以描写上流社会的奢华生活而著称，其中《了不起的盖茨比》就是他极具代表性的一部小说。然而，这部电影却与原作大相径庭，只是借用了主人公的名字，以及主人公生而为老叟，却以婴儿之躯死去的逆向生命模式。艾瑞克·罗斯，这位成功改编《阿甘正传》的金牌编剧，合作罗宾·史威考德将这个平铺直叙的短篇小说改编成了非凡的杰作。
影片的一大亮点是在讲述本杰明的人生故事时穿插历史事件，将本杰明的生命历程置身于美国历史当中，这不禁使人想起当初的《阿甘正传》。然而，《返老还童》却绝非一部魔幻版的《阿甘正传》，如果说《阿甘正传》是一部阐释“美国梦”的宏大史诗，那么《返老还童》只是一则关涉人生的时间寓言，它在历史的边角关注小人物的生命历程。
影片一开始讲述了盖图先生为火车站修建时钟，当时正值一战，盖图先生故意使时钟倒转逆行，以纪念战争中死去的儿子以及无数同他一样牺牲的人。同时，这也反映了导演的反战意识，预示了电影主人公本杰明·巴顿生而已老，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渐渐返老还童，直至生命的尽头退化成婴儿的传奇一生。
继《七宗罪》、《搏击俱乐部》后大卫·芬奇再度携手布拉德·皮特，上演这个奇特的故事。在这部电影中，皮特一改《七宗罪》中的冲动易怒，《搏击俱乐部》中的叛逆暴力，依靠着强大的特效技术，成功扮演了返老还童的本杰明·巴顿。他状如婴儿却身似老叟，被父亲遗弃在老人院，为善良的看护奎尼所收养，继而经历生命中必然经历的种种，第一次喝酒，第一次离家，第一次接吻；经历战争，经历死亡，经历失恋。正如奎尼所说“你尝过了苦头，也尝过了甜头”，经历了生命的苦与甜，书写了自己的人生，而本杰明逆向行驶的人生旅程使他更切身地感受到生命的流淌。
如果说艾瑞克·罗斯赋予影片以生命的感悟，那么罗宾·史威考德无疑带来了感人至深的爱情。本杰明逆向延伸的生命一开始就决定了他无法同正常人一样去成长，去恋爱，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本杰明也还是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黛西。
黛西的扮演者凯特·布兰切特，这位好莱坞有名的气质女星，褪去了“精灵女王”的光环演绎从青年到老年的黛西。无论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还是历经沧桑的老太太，布兰切特都从容驾驭，演绎得惟妙惟肖。
如果说本杰明所拥有的仅是他的故事，那么黛西一定是那个故事的绝对主角。那个1930年感恩节遇见的像精灵一样的小姑娘，那个在苍茫的夜色中身着红裙舞蹈的女郎，那个在他最好的岁月里与他倾心相恋的女子，在本杰明的记忆中那就是永远。爱上一个人或许就是如此，把她的美好一瞬当作是永久的时光，一生珍藏。虽然他们也曾错失过彼此，但是万幸他们的生命终归还是有了交集，他们终于在有生之年得以相拥，即便只有一刹那却是他们生命中的永恒。
然而，时间还是断然结束了本杰明与黛西短暂而美好的瞬间。他们的女儿出生后，渐渐返老还童的负担使本杰明离开了挚爱的黛西和他们的女儿，远走他乡。多年之后，本杰明再次回到故乡，在深夜的旅店里他们再次相拥。年老的黛西背对着本杰明穿上胸衣，下垂干蔫的乳房，遍布老年斑的背部，有了纹路的眼角，那是再怎么遮掩也掩饰不了的岁月的痕迹。而本杰明，从来没有这么年轻过的本杰明，只是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从他的眼中流露出的是深切的悲哀。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时间，心口里充溢着的确是时间也不能改变的爱恋。
不过是一刹那的相拥，可遇而不可求，然而这就足以我们经年累月地咀嚼，足以支撑我们走过漫漫长路。“晚安，本杰明。”“晚安，黛西。”再没有什么瞬间比这一刻更能打动你我了这就是我们生命中那些亘古不变的东西。
影片结尾，当飓风的潮水漫过了倒转的时钟，那些生命中教会我们成长的人一一浮现。那些走过我们生命的人与事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奎尼教会本杰明的是爱，而那个念叨着被闪电击中7次的老人教会本杰明的是对生命的感谢。被闪电击中七次是苦难，然而在经历之后还能够向别人讲述自己的奇遇也是种幸运。感受痛苦的瞬间也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存在，生命因为我们的态度有了全然的不同。老人院中不甚姓名的老太太教会本杰明如何对待死亡。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我们所爱之人，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生命中有多重要？”迈克•克拉克船长教会本杰明的是对生命的承受。“不顺心的时候，你可以像疯狗一样发狂，可以破口大骂，可以诅咒命运。但到头来，你还是得放手。”
影片结尾处，数十年的光阴匆匆而过，火车站更换了新的电子表，退化成婴儿的本杰明在黛西怀中闭上了眼睛。而黛西也在2005年的卡特里娜飓风中离开了人世，窗外风雨渐大，本杰明见过的蜂鸟再次出现。影片中一再出现蜂鸟意象，作为世界上唯一可以倒退着飞行的鸟类，它预示了本杰明倒转的一生。本杰明并非伟人，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比不上阿甘有所建树，除了逆向的人生历程外，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而正是这一点使我们与本杰明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本杰明身上我们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当本杰明故事中的最后一个亲历者也离开时，洪水淹没了倒走的时钟，他们的故事结束了，然而时钟总依旧在倒走。一场穿越时光的逆旅，惟愿岁月再无可辜负，故事依旧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