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听见孤鲸的控诉海盗的嗤笑以及那稠密的嘶喊密网的交织；
我看见无助的灵魂售贩古老的骨灰商人的远离以及那渔夫的叉海贼的网；
肉体的消亡和大海冲击精神的暗礁，
远走的航船丢掉了残缺的骨架。”
要听海的声音，那就去听珊瑚的无处藏身；那就去听海豚的悲鸣；那就去听章鱼的躲逃；还要去听鲸鱼的回答。
“加把劲！”不远处的人声弄得我心里惶恐不安，应该是：我们惶恐不安。
我们用尽全力躲到靠近海岸的礁石下，默默地观望着那些人解剖着我们的伙伴，血腥味儿浸满整个大海，冲淡了我们的眼泪。
我们需要时刻换气，所以没有游向深海，可谁知，遇到了比我们小数倍的人类，他们捕杀我们、售贩我们的肉体时的力量可真大，大到让我们害怕。
“该我换气了，兄弟们。”挤在我旁边的大块头是我最好的朋友——农。农是一头白鲸，可谓是我们鲸鱼界里最好看的面孔。
“农，过会儿。”我小声提醒他，可别让那些凶残可怕的人发现我们就在附近。
“哥们，我憋不住……”
“你憋不住也得憋住！不然你换气的剧烈动作会害了我们的。”其他的鲸鱼替我制止了农。
“好吧……我再憋会儿……不过你们得快点……”农只好把蠢蠢欲动的脑袋又埋到了我的旁边。
“今天的收获颇丰呢！这头鲸刚成年！肉多得嘞！”船上的声音蔓延到了海里，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我们更加地惶恐不安。
“我们真应该去海洋管理局告他们！他们这是无故残害生命！是可耻的行为！”我身旁的鲸鱼们愤愤不平。
“别忘了，所谓的海洋管理局，是我们海洋生物自己设立的……人类可没有什么荒唐的海洋管理局……”我小心地提示。
“嗐！真该死！我要是变成人，第一个把这些滥杀无辜的人的脖子拧断！”
“就是！把他们扔去喂鲨鱼！”
“然后告诉他们永远都别靠近我们！”
“他们应该得到严重的惩罚！”
“我们无罪！”
“无罪！”
……
他们愤怒的声音充斥着力量，但又竭力说得小声一点，因为人类可就在附近。
“我真的憋不住了……我要呼吸……”
农没有管他们刚刚愤愤不平的宣言，而是冲出了水面，大口吮吸着带有人类气息的空气。
“呼……憋死我了……”
“你干什么！农，快下来！你疯啦！”
我们惊恐地呼喊着农，十分害怕人类发现我们。
“哟，那边还有一头鲸鱼……这花色……还是头白鲸……漂亮……抓起来！抄家伙，弟兄们！”
果然，农的动静还是太大了，那群人的注意力被他狠狠地吸引住了。
“快跑！”
看到船板上的人开始抓鱼叉时，我们意识到将会有一场逃亡赛开始。
农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把头收了回来。
“快往深处游！快点，兄弟们！”
我焦急地指挥他们，却还是乱作一麻。两三只鲸鱼撞在了一起，掀起一片海浪。幸好，在无头绪的跌撞中，他们终于慌慌张张向深海区游去。
随着海浪的翻涌，我看见人类的鱼叉直杠杠地插入了水里。
分明地，我感觉到有根鱼叉狠狠地插进了我的脊梁骨，我的骨头分裂，就像在打架。
“囚，你受伤了……都怪我……”农突然停下来，看向我。
他自责的眼神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没办法带着一根鱼叉迅速游动。
“农，快走！”
那群快要游走的鲸鱼又游回来：“你受伤了！”
“快走，我会拖累你们的……”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今天我必死无疑。
我不停地挣扎，想要把那根鱼叉从身体里拔出。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一根鱼叉插进了我的身体。
“就在那儿！我已经插中他了！可恶！竟然不是那只白鲸！”
“你们先走，我等会儿再来找你们……”我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那鱼叉上有绳子，我不一会儿肯定会被拖回去的。所以我说那话，根本没底。
“快走，以后不要来这边……”
“我们先走，农……”
“不……”
“快走！”
“都是我的错……”
“走！”
最后，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在歇斯底里地叫唤，还是他们在劝阻农。
很快，我没了什么意识，感觉自己被拖出了水面。
隐约之中，我感觉那根鱼叉被拔了出来，他们大概是要开始解剖我了。我的肉会被贩卖到各个地方，而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兄弟姐妹和朋友们，我的族群也会慢慢遗忘我。他们会过来拾起我的骨架，放在海洋博物馆里展览，我会成为警告海洋生物的一条好的例子。
“嘿！哥们！醒醒！”
“我想，要不先送医院吧。”
“应该先找急救方法才对……”
“谁会急救？”
“他没有受伤，应该只是溺水了。”
“醒醒！”
我在争吵声中醒来，双眼模糊之间，我看到有一堆人围绕着我。这让我产生了巨大的恐惧感，他们开始解剖我了，是吗？
“诶！他醒了！”
“哎哟！可吓坏我了！”
“大兄弟，没事吧？！”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先把他扶起来，让他缓缓！”
“可真险啊！说不定会被鲨鱼给吃了！”
……
我在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被他们扶起，我讶异，为什么我成为了他们的模样？我巨大的身躯变成了渺小的他们。
“怎么样？兄弟？”
有个男人靠近我亲切地问，这与他们刚才凶残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男人一脸凶相，褶皱的眉头上有道伤疤，风吹日晒的脸颊已经面目全非，鼻梁上新旧伤交织在一起，一双眼睛透露着“杀无赦”的杀气……我害怕地往后躲了躲，害怕他会认出我是一条鲸鱼。
“怎么样？”他又问。
虽然他是一个壮汉，声音却很温柔。这大概是因为，他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同类——他把我当成了一个人。
我成为了一个人？我很荣幸——我的复仇计划应该规划好。
“挺……挺好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对他还是保持着巨大的恐惧。
我怕下一秒一根鱼叉就插进我的身体，就插进我的脊梁骨里。
对，鱼叉。我的背上应该是有鱼叉的，我像人类那样转头看向我的后背，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连血渍都没有发现，难道我没受伤吗？
“怎么了？受伤了吗？背上吗？”
那个男人又问我，脸上的关切却让我感到异常恐惧。
我连忙说：“没有没有……没有……”
我害怕他靠近我便会发现我是一条鲸鱼，一条受伤的鲸鱼；一条背上受伤的鲸鱼；一条他们刚刚捕杀的鲸鱼。
“没有就好……”
“老李头，你可别把人给吓坏了……你长得就可吓人了嘞！”
“哈哈哈哈！那冒犯了！”
他的笑声让我感到不适，那是捕杀鲸鱼成功的喜悦。
“兄弟，你叫什么？”那个叫老李头的男人问我。
“哦……昂……我叫海洋。”我随即编了一个名字应付他。
“海洋？好名字！你是大海的孩子！我叫李安，他们都叫我老李头，你也这么叫吧！”
是，我是大海的孩子。所以，我有那个义务保护我的族群，保护我的家园！
“家住在哪？为什么会溺水呢？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异常危急啊！要是我们没发现你，说不定你现在都葬身鱼腹了……”这个老李头话非常多，像是海洋管理局前台的海豹……
“哦……我出来闯的……家很远。本来是想游泳的，后来抽筋就溺水了……”我虚心地解释。
好在，他相信了：“这样啊……要不，你以后跟着我混？”
他提出的要求让我不知所措，罪犯头子就在我的身边，我没有那个胆量待在他身边……但，我别无选择：我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好，谢谢老李头提拔。”我笑笑，是虚伪的笑，是痛苦的笑。
“那你和刚子一起吧……他和你年龄差不多大，有共同话题。”说着，老李头向一个黝黑黝黑的男生努了努嘴。
“你好。”
那个叫刚子的男生冷漠地回应了我。
正好，我也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不理我就算了。
“你好。”
“你们可别认生啊……都是兄弟！刚子，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我们船队的！”刚刚还温和的老李头，现在却变得凶煞无情。
看来，老李头并不太待见刚子。
“可不敢忘。”
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看着海面，静默的身影与这里的嘈杂格格不入，仿佛要与大海融为一体。
“海洋，你先去休息，明天好点了再来工作吧……兄弟们，收工！”
这艘巨大的船在听到老李头的号令过后迅速转头向海岸驶去。
我没有进入船舱休息，因为那里有更多的人，会让我感到害怕，于是我走到了那个叫刚子的男生旁边。
我走到他身旁时，他往一旁挪了挪。
正好，我也不敢太靠近他，要不是老李头让我们亲近，我才不会站他旁边，这都是迫不得已。
“你可别指望那老头儿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半晌，他突然开始说话，像是一句忍不住的警告。
“我没。”
“没？哼，鬼信！那你留下来做什么？！你就是为了钱！”
刚刚还风平浪静的海面，随着刚子话音刚落掀起了一阵风浪，很快又回归于平静。
“你不是？！你看你，呵，浑身黝黑，捕鱼时晒的吧！”
我一听他这话顿时有些火冒三丈，要不是他们这些毫无节制的捕鱼人，我们海洋生物至于这么心惊胆战地生活吗？
“我可没！”很明显，他被我给唬住了。
“没？你们每天出海，将那尖锐的鱼叉投放到海里，那些鱼叉肆虐横行地穿插，杀死了多少海洋动物？”
“你们？！你用这个词可得慎重！我可没有滥杀！倒是你，成为了你们！你可没有看见，你刚刚讨好那老头儿的姿态！真是令人作呕！你可不敢批判我！”刚子的话又掀起了一阵风浪，我被他的话语所折服。
“那你为什么待在这船上？那你明明就可以选择离开，可是你却帮助他们助纣为虐！”
我还是不服他说的话，因为我并不完全信任他口中隐隐约约的“我没有”几字。
“呵，要不是那老头儿救过我，算我半个爹，我才不会跟着他……”
刚子说到这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看着平静的大海，好像在平复他刚才激动的心情。
“救过你？像今天救我那样？”
“我没那个义务告诉你！反正，我警告你，别过度滥杀海洋生物！”
“呵，你不说，我还不问了。”
我也看着大海，回忆着和农他们玩耍的时光。
我多想告诉农，我没有死，甚至变成了人；我还想告诉他，我会为我们海洋生物报仇；我多想能再见见他们，希望他们还能够认出我，别把我当成一个人而害怕得慌忙逃窜。
接下来，我和刚子都没有开口说话了。我想，他把他要表达的语言说完了就不会再愿意搭理我这个“滥杀”海洋动物的恶人了吧。而我的心里又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刚子是个好人，我愿意和他做朋友。
“海洋，明天我们要出海，你要是能行，就跟来！”老李头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我汗毛竖起。
我对老李头有种莫名的恐惧，不单单只是因为他是一个人，还因为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是一个极度残忍的人。
“明天？昂，可以！”我爽快地回应，我打算明天干扰他们的捕鱼活动。
“骗子！下流！”刚子在我旁边小声地骂。
“谁骗你了？合着你明天不出海是吧？”
“我可不会屁颠屁颠地跟着人屁股后头捕鱼。”
“我又没说我要捕鱼。”
“呵，那你还给答应了？！”刚子的声音十分不屑，带着一股歧视的轻蔑。
“我有策略。”
“策略？什么策略？怎么捕鱼方便的策略？呵，你还真是为人着想！骗子！那你可得好好报答那老头儿救过你的命，走狗！”
刚子没有听我解释，而是曲解我的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急什么急！”
我不想与他辩解，他根本不打算相信我。
“哼哼。”他没有说话，而是从鼻腔里释放出一股子不屑。
我没再管他，而是走到老李头面前，问道：“老李头，那我们明天出海，都是有任务的吧？那我做什么好？”
“这没啥！你可以多休息休息！我们人手够的！”
“这多不好意思，您还是给我个任务吧！”
“那你去船边守着，看有没有大鱼，到时候通知我们来捕就可以了。”
老李头微微一笑，眉头上的伤疤狰狞地舒展，让我心里一紧。
“那刚子干什么？他也和我一起看鱼吗？”
“呵！可不敢！这小子到时候会捣乱的！有鱼说成没鱼！到时候捕个什么？”
老李头一听到“刚子”二字，脸上明显有些不悦。
“哟！他还会捣乱！”
我决心要在老李头这里套出一些话来。
“他不想靠捕鱼挣钱！呵！钱！他可不稀罕！说着要保护海洋生物！你说说，我们渔夫不靠海洋生物活命，靠什么？！靠海吃海，靠山吃山！我当初就不该把他捡回来，真是个白眼狼！”
“捡？”
刚子是被捡回来的？难怪，他会一直跟着老李头。
“说起这个，刚子也是可怜，嗐！他是个孤儿，当时还在喝奶粉的年纪就被人扔在了垃圾桶……”
老李头的脸突然放松下来，变得有些伤感。
“噢，是这样……那这么说，您还是个他半个父母，他更应该感激您才对！”
“感激？可不敢！只希望他别捣乱就是！”
“哈哈哈，不会的！您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呐！那明天您还让他还出海吗？”
“嗐！我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放心不下他，他还得跟着我……到哪天，他不想跟着我了，就任他去吧！反正，我们船队不缺他这一个！”
老李头虽然说得很无所谓，但能够看出来他很舍不得刚子。
或许，这就是人类的一种柔情吧！但这种情感只限于他们人类自己，他们可不愿意分出一丝一毫给我们，给大自然。他们为了钱，什么都能够做得出来！钱，到底能有什么用呢？可以致使他们为之疯狂，甚至是癫狂。
出海的这天，船队的人都激情澎湃，除了刚子。
老李头高昂地喊着：“扯鱼竿钓大鱼！”
他的船手们都应和着：“大鱼小鱼跑不了！”
我来到刚子旁边：“你怎么不喊？”
“明知还故问。”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你的任务是什么？”
“没任务。”
“那你和我一起看鱼吧。”
“呵！你可别和我亲近！我可不能帮你挣钱！”
刚子的表情几乎是愤怒，语气也十分亢奋。
“我没那个意思，你可别主观臆断。”
“那你什么意思？！你说说！你说的策略呢？就是让我和你一起看鱼，然后让他们来捕杀吗？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刚子的脸几乎是要扭在一起了，表情十分狰狞，愤怒。
“你跟着我就是。”
我没生气，因为刚子是一个好人，很好的人。
“哼……鬼大爷跟着你！”
他说完，走开了。
我叹了口气，大抵他是不愿意相信一个跟着老李头做事的人吧。
我一个人来到了船边，望着平静的大海，希望能够寻到族群的身影。
如果，我没有被人类捞上来，我大概还是一条自由自在的鲸鱼，不会在这条狭小的船上变成一个人栖身。
我突然想到了农，他们怎么样了呢？农是条粗心的鲸鱼，也是一条善良的鲸鱼，他肯定会愧疚的。但我不需要他的愧疚，他还是我的好朋友，永远都是。只希望，他看见我变成了这个可怕的样子不会感到害怕。
平静的大海突然掀起一阵浪花，正好打断了我的思绪：有几只鲸鱼悄悄探出头来又快速收回水里。
我看得真切，是我的伙伴们，是农。
是他们了！真的是他们！我的伙伴！农！族群！
我在心里欢呼，我还能感受到我的身体不断地向他们靠拢，我想看得更加明白些。
“诶！我告诉你，可不敢打什么坏主意！”刚子突然来了。
“嗯？你不是……不来么？”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我有些惊讶与惶恐。
我怕他看到农他们，我也怕他发现我是一条鲸鱼。
“不远处的那些鲸鱼，你看到了吧？你若是要去给老头儿通风报信，有你好看的！”刚子嘴努了努，示意我看向农他们。
“我说过，我有策略。”我尽量缓解看到伙伴们的激动心情，平静地对他说。
“策略？什么策略？你都搁这儿激动半天了！你可不敢告诉他们，我告诉你！没见过这么大的鲸鱼吧？”刚子翻了我一个白眼，继续说道。
“懒得和你说。”
我不理他，只是径直走向船舱。
“老李头，嗨呀！今天是怎么回事？！半天了，不见一条大鱼！热死了！”我对正在抽烟的老李头说道，他半眯的眼睛像是在蔑视我。
“嗐！没有鱼！这样吧，下午再来！兴是太热了！”老李头这才把眼睛睁开，吐着烟圈回答。
一层一层的烟圈飘进空气，然后消失不见。
“那好，我去通知大伙们。”
我出了船舱，发现刚子站在门口。
“咋，还偷听别人说话，哪国的间谍？”
“呵！你还真没骗人！”
“早就说过了！人与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说到“人”这一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我还是没有习惯我变成了人。
“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好兄弟！”
“呵！这会儿是好兄弟！前面干什么吃的了！”
“你来路不明，我是该加以戒备，况且，你不也向老头儿献殷勤？”
刚子反而把错推到我身上。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想：你要是知道我是一条鲸鱼，就不会这么想了。
接连几天，我和刚子在捕鱼过程中捣乱，导致老李头一条鱼也没捕上来。我看到农都能自由自在地冒出头大口大口地呼吸了。
这天，老李头很是冒火。
“妈的！这是咋？为什么不见一条鱼！”他紧皱的眉头都在述说着不悦。
“呵！海里的鱼儿都给你捕完了！哪还有鱼！”刚子在我一旁冷漠地火上浇油。
“你可会说风凉话！不捕鱼，我们吃什么！你去超市可需要钱！你去买米可需要钱！你去坐车可需要钱！是钱！钱！钱！钱啊！”老李头听见刚子的话，几乎是炸了，脸上的伤疤狰狞得不能描述。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那你毫无节制地捕鱼是对的吗？！你到底是掉钱眼里了！”刚子摔门而去。
我本想去追他，可是老李头却叫住了我。
“海洋，我有事给你说。”
“嗯？”
“既然捕不到鱼，明天我们进城逛逛吧，好久都没去了，本来打算捕多些鱼卖了钱，再带你们进城的……现在，反正捕不到鱼，我们明天就进城逛逛。”老李头的语气平复了不少。
“进城？”
“是啊，你可别告诉我，你没在陆地上待过。”老李头没抬头，只是低头点了一根烟。
“当然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没反应过来。”我害怕地连忙解释，虽然时间过了这么久，但我还是害怕他看出来我是一条鲸鱼。
“等会儿，你去问问刚子去不去。”
“好。”
我说完就出去了，老李头吐的烟圈还在头上绕啊绕，绕得我头有些昏。
进城？意思就是说，要见到更多的人？
“怎么样？他给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怀疑你在搞破坏？你下次直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就是，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我刚出来，刚子就跑到我的旁边。
“我就知道，你会偷听。”
“我可没！我是看你出来后，我才过来的。”
“嗐！他没有怀疑我，他明天要带我们进城，还让我问你去不去呢！”
“进城？不去。”
“为什么？”
“那里，钱更是天下！”刚子的表情变得厌恶起来。
看来，钱对于人类来说，真的很重要。
“你去不去？”
半晌，刚子见我没说话，问道。
“去看看。”
“那我也去。”
“你不是不去吗？跟屁虫。”
“我跟去看看你会不会有什么行动。”
“我能有什么行动，难不成你还怀疑我？”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有行动，到时候没人照应。你可不敢冤枉好人！”
“是是是，你是好人，我是恶人。”
“我可没这么说。”
我们没再说说话了，而是静静地看着黑夜吞没了大海。
进城，这个陌生的名词究竟蕴含了多少人类的阴谋，我不敢多想，对于明天要“进城”这件事，我的心里竟然升起一丝恐惧……不对，不能用“竟然”二字，是理所当然的恐惧。我在那个城里会见到多少同类？会看到多少虽然死去但却又鲜活的肉体？这样的场面是否已经不再血腥？
我孤身奋战，能不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们会不会发现我是一条鲸鱼？
我带着恐惧入睡。
兴许是被恐惧填满了脑袋，这一夜我睡得很死。第二天，是刚子来把我叫醒的。
平时，我睡得很轻，因为我对这些人时刻保持着戒备之心。
“诶！你今天咋起这么晚？平时你不是多早就起来了么？”刚子背着我，埋头刷牙，口齿不清地问我。
我揉了揉眼睛，直到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才回答他：“噢，兴许是睡死了。”
“那你快收拾收拾，那老头儿可不喜欢别人迟到。”
刚子把牙刷放到海水里搅了搅。
“你不怕不干净？”
“呵！这有什么，我与大海是朋友。”
“嘁……”
“快点儿，等会儿可真就没时间了。”
我在刚子的催促下，才急匆匆地收拾好，跟上老李头他们。
一路上，我心情忐忑，有些沉默寡言。
“海洋，你可不敢认生！进城就当进自己家门！”
老李头热情地招呼我，沧桑的老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没有，可没有。”
我虚伪地笑了笑。
“诶呀呀……我觉得你说话的语气都很像那老头儿了。”刚子用手拐撞了撞我。
“呵，是你自己觉得像。”
“咦……”
我们很快进了城。
原来，老李头是带我们来到了他们人类的交易市场。
这里人山人海，一股窒息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弄得我有些想吐。
“买点啥？老李头。”一个卖菜的老太太招呼着老李头。
“今天先不买菜，逛逛。带我的新队员来熟悉熟悉环境。”
“哎哟！又添新成员啦！你的船队还做得挺大！”
“可不！”
他们在前面谈笑风生，而我跟在他们后面却不知所措。
“海洋，你想要什么随便拿！”
“昂……好！谢谢老李头。”
“咦……谢谢老李头……”刚子夹着鼻腔学我说话。
“你恶心不恶心！”我骂他
“这不是某人刚才的说辞吗？”
刚子竟然还漫不经心地笑！他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调侃。
我在这里怕得要死，他却在那里说风凉话？！虽然，他不知道我是一条鲸鱼。
“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嘁……没劲儿！我带你去吃东西。”
“吃什么？”
“烧烤，怎么样？”
烧烤？是什么？虽然我已经变成了人，可是对于人类语言经常用到的词汇还是匮乏。
我没有细问，只是点点头，我还是很怕他知道我是一条鲸鱼，哪怕他很可能不会伤害我。
刚子口中的烧烤就是路边上铁架上用火炭烤的串。
刚子和老李头打好招呼，就带我来到一家烧烤摊前面。
“老板！来三十根烤串！五花肉和韭菜就行！”
“你看看，你要点什么？”刚子又转过头来问我。
“不用了，就这些吧。”
“那好。”
烧烤摊里飘来调味料的香味，伴随着食材的鲜香，我的肚子都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这家烧烤店可好吃了！特别是五花肉和韭菜！下次有机会，我还带你来。”
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不一会儿，刚子点的菜就上来了。
“快吃！可好吃！”
看着刚子热情的样子，我拿起一串尝了一口。确实，很好吃！
“好吃吧？”
“你话可真多！”
“那你快吃。”我看到刚子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这是在平时很难见到的。
我们吃完以后，我起身便要离开，刚子却叫住了我。
“等一下，还没给钱！”
钱！我心里一紧，我才想起我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老板，多少钱？”
“五十。”
刚子从包里摸出一张绿色纸钞递给了老板。
这就是钱，应该。仅仅只是一张纸，人类却为之疯狂。
“这次算我请你。”
“那谢谢咯。”
“等以后不出海，我就去打工，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刚子舔舔嘴唇，仿佛还意犹未尽。
“可以买很多吗？”
“那看你有多少钱，钱越多买的就越多……你看你，问些什么问题。”
“哦……昂昂……我没反应过来，不行？”我赶紧心虚地掩饰。
嗯，钱越多，买的就越多。
很快，我和刚子就回到船队，正好老李头也要召集我们回去了。
“你们俩吃什么去了？”
“烧烤。”我回答道，刚子不愿意和老李头说话，只是走到船上去了。
“烧烤？大早上的还有烧烤？”
“是……是呀！我和刚子也纳闷呢！”
“管他的！玩得开心最重要！今天，我们来采购一些东西，下次再来可能就是两三个星期后了，你看看，你还有没有要买的。”
“哦，没有了。”
我说完，很快就跑到船上去找刚子了。
“你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
“哎呀，这不是他问嘛！”
“呵！”
我没理刚子的阴阳怪气，因为他经常这样，于是我们俩都没说话，只是看向大海。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轻轻地洒在水面上，海鸥在蓝天下飞翔。
不一会儿，我看到了几条鲸鱼，不难认出来，是农他们。
我难掩心中的激动，用力地拍了拍刚子：“你看！是……那里，有几条鲸鱼！还有一条白鲸！”
“诶诶诶！你小声一点！”刚子赶紧捂住我的嘴巴。
“什么？哪里？大伙们，抄家伙啊！”
可是，还是被老李头听见了。
“扯鱼竿钓大鱼！”
这条几天都没有听见的口号在这一刻响起。
“扯鱼竿钓大鱼！”
“扯鱼竿！”
“钓大鱼！”
“你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刚子小声地责备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话。
顿时，我的心中升起一阵愧疚。
老李头一下令，船手们就开始向农他们扔鱼叉。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扔中。
可是，还是扔中了。虽然农没有受伤，但终归是我害了一条鲸鱼。
“耶！太好了！扔中了！找准时机拉绳子！”老李头焦急地看着那条鲸鱼。
在船上的欢呼雀跃声中，那条鲸鱼被拖上了船。
是一条刚刚成年的鲸鱼。
它无助地嘶喊着，泪汪汪地看着我，仿佛希望我能放了它……但我救不了它，就像我救不了之前的我一样。
“你肯定是故意的！”刚子撞开我，气冲冲地跑回船舱里。
“海洋，别理他，他就是这样……今天，你立大功了！哈哈哈！晚上，我们还进城吃烧烤！”
我没理老李头，他大概是太高兴了，没发现我没说话，而是跟着刚子跑回了船舱。
“刚子……”我没底气地喊他。
“呵！你个没良心的！亏得我请你吃烧烤！”刚子背着我，但我能想象他的表情。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会信，对吗？”
“我才不会！你不是故意的，你搁那儿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是这辈子没见过鲸鱼啊？！”
是，我是没见过……可他们是我的家人，是我的朋友啊！刚子你又怎么会懂！
“对不起……”虽然我心里说得义正言辞，但我还是有口难言。
“罢了！你先让我冷静一下！”
刚子起身推着我出去了。
我被推出去后，心里面升起一股绝望感。
现在，孤立无援了。我唯一的人类朋友不信任我了。
我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条鲸鱼面前，老李头他们没管它。
“当时，我和你一样绝望。”
它没有回答我，只是虚弱地叫喊着，直到慢慢死去。
我亲眼见证了我的同类死去！被人类杀死！被……我杀死！
它死了，永远不会醒来。
之后，我拿了一张凳子，在船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大海。
我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老李头突然来了。
“海洋。”
“嗯？”
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我知道，这几天为什么没有捕上来鱼，是刚子和你在搞破坏吧？但我不怪你们，你们有一颗善良的心……可是，你要想想，没有钱，一切都是浮云。我知道，今天捕上来这条鲸鱼，你很愧疚，你和刚子闹矛盾了……但你应该想一想，是这条鱼的命重要，还是你的……没有钱，你买不到米，没有饭吃，更别说，买烧烤。这个世界，强者才能生存，显然，我们人类就是那个强者。”
老李头的话让我大为震惊，我不敢回复他，更不敢反驳他。对于他说的对不对，我不知道。
“我希望通过今天这件事，你能明白，你和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人，至于刚子，他任性，你怎么能和他一起胡来？”
我还是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你好好想清楚……我完全可以让你去做其他的事，可是我没有，我信任你，我让你看鱼。”老李头像来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整个过程，我没有说一句话。
我大为震撼，他的话让我思考。
他信任我，所以没有揭穿我，也许，他是好人。
强者生存，弱者淘汰。人类，就是那个强者。
我在这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边有些墨蓝色。这时候，刚子走到了我的身边。
“喂，那个……今天，是我激动了，我向你道歉……等会儿，请你吃烧烤。”
“没事……嗯……老李头找我谈话了。他知道是我们在捣乱了……”
“知道又怎么样？”
“他给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说的有道理……”
我心虚地看了一眼刚子，希望能够在他身上找寻一份安宁。
“什么话？”
“他说，强者生存。”
“呵！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那我问你，鲸鱼，就该死吗？那些万万千千的海洋生物就该死吗？我们就该过度破坏他们原有的生态系统吗？”
“嗯，是不该……”
怎么办，刚子说的也很有道理，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还说，没有钱，就吃不起饭。”我又补充说道。
我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刚子。
“那他们没有命也吃不了饭……你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站在我这边！我看你，是在帮他们说话，你是在帮他们洗白。”
“我没有。”
我有……吧。
“你别忘记，我们的初衷是什么！你是大海的孩子！”
刚子可能是不想听我再说什么，于是大步流星地走回了船舱。
你别忘记，你是一条鲸鱼。你应该站在鲸鱼的立场说话，你应该为你的同类说话。
这一夜，我几乎是彻夜未眠。
天，不知不觉就亮了。昨天，我没有和他们去吃烧烤，刚子也没有去，大概是被我气着了。
“你不是挺爱吃烧烤，咋不去？”我问他。
“呵，还不是被你气的。”
“哦……昂……”
我没说什么，习惯性地看向大海。
农他们又出现了。
“你看到不远处地那几条鲸鱼了吗？”
“看到了。”
“它们活着不好吗？”
听见他这句话，我心里一紧。
“海洋！你过来！”老李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了……我等会儿来找你。”我急匆匆地跑向老李头。
“今天不出海，我带你进城。”老李头说。“不是才进城没多久吗？”“哦……昂，我想让你看看金钱的力量。不远处的那几条鲸鱼，我看见了……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不会猎杀它们的。”
金钱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要不要叫上刚子？”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
于是，我跟着老李头进城了。他没带我去那天去的集市，而是带我来到了一个商场。
“这里面的东西都是需要钱才能买到。”他小声地提醒我。
我们坐了电梯，逛了一层又一层楼，里面的东西十分新奇美丽并且昂贵，但老李头还是给我忍痛买了一些。我真的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它什么都可以买到。
“海洋，看到了吗？这就是钱的力量。”
我猛地点点头，心想：原来钱越多越好。
“所以，以后跟着我好好干，这些东西应有尽有。”
我点点头，同意了。
老李头在上船之前，还去给我买了烧烤，五花肉和韭菜。是刚子最爱吃的那两样菜。
我开心地拿着烧烤跑去找刚子。
“刚子，呐，烧烤。”
“哪来的？老头儿给你的？”刚子的语气冷冰冰的，他没有接过我手里的烧烤，哪怕是他最爱吃的。
“嗯……他带我进城了。”我笑盈盈的。
“看得出来，你很开心。”
“是呀！老李头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呐，你看看，我身上这套衣服也是他买的，好看吧？！钱，真的很重要……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必要那么死板。”
“钱！你和他们一样！就知道钱！你们都是一群疯子！”刚子生气地打掉了我手里的烤串。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好朋友的！”我也生气了，我决心不再忍让他。
“朋友？呵！可笑至极！嘴巴上说着是我的朋友，可是背地里呢？却和我对着干！你不配做我的朋友！”刚子几乎是声嘶力竭。
“可是，没有钱，你什么也没有！”
“你这是挣的不义之财！你给我滚！”
“滚就滚！你可别后悔！”
我气呼呼地走出了他的房间，把门摔得巨响。
此后，我和刚子再也没有说过话。说起来，我还是有些后悔失去他这个朋友。刚子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偏偏和钱过不去。
这天，老李头又宣布出海了。热辣辣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但我很开心，因为这样我能挣到很多的钱，我可以去那个商场买很多东西。
“扯鱼竿钓大鱼！”
“扯鱼竿！”
“钓大鱼！”我也跟着喊，这是我第一次跟着喊，以后也许还会有很多次。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快乐和幸福，钱是万能的。
“你这个叛徒！我当初真不该相信你！”好几个星期没和我说过话的刚子突然开口说话了。
“呵！你爱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想得太夸张了！这海里的鱼是捕不完的！瞧你那熊样！至于么？！”我的语气十分犀利和冰冷，就像刚开始他对我的态度。
兴许是被我吓着了，他半天没开口说话，愣在原地。我没管他，而是拿着鱼叉对准了不远处的鲸鱼。
“你变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不是我变了，是你太顽固了！冥顽不灵！”我把鱼叉扔了出去，正好插住了一条鲸鱼。
“干得好！海洋！”老李头在后面鼓励我。
“那是！”我回头笑笑，老李头脸上的疤痕我终于敢直视，不再害怕了。
“他们无罪，你要记住！”刚子又说，黝黑的脸上充满了忧愁。
“我们也无罪！适者生存！”我没听他讲，而是将绳子扛在肩头用力往后拉。
很快，那条鲸鱼就被拉上来了。
“你可知道，这条鲸鱼能给我们带来多少钱？！我们可以用这些钱买好多好多烧烤了！”
“你掉钱眼里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要记住，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刚子突然上前用力摇晃我。
我挣脱他的手，骂道：“善良？值几角钱一斤呐？况且，我这样怎么就不善良了？我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不是同类的命才是命！”刚子气冲冲地跑回了船舱。
“固执！”
他的话在我心里踩了一脚，有些膈应，我几乎是忘了我是一条鲸鱼了。
“海洋，明天继续！”但是老李头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力量。
这天晚上，我想了又想，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刚子那么固执。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想着想着，我也就不在意了，因为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
第二天，我还是和平时一样捕鱼，这次，我捕到了一头白鲸。
这条白鲸可沉了，我们好几个人才把它拉起来。
在它被拉起来的那一瞬间，我有些惊讶——是农。我的好朋友，农。我真希望我是看错了，但确确实实是他。我有些错愕，手中的鱼叉掉在了甲板上，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像是死神的呼唤。
“大伙们，下午再来处理！先吃饭！”老李头呼喊着我们。
我没有去，因为我还想确认一下。
但是，他就是农。我们族群里最好看的鲸鱼，农。
“囚，是你吗？”他突然开口说话了。
囚？好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我都快忘记我真正的名字了。
“你是……农？”我还是有些诧异，他甚至能够听懂我说话，能够听懂我们人类说话。
“是我……你果然没死，太好了……呕……”农说着说着，嘴里吐出一些海水，身上还淌着血，和他的白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变成了人……你怕我吗？”
“不怕……那天，你被抓走，我很愧疚，都是我害的……我难过了好多好多天……后来，我一直搜寻着这条船，我希望你没死，太好了，你果然没死……有好几天，我看见这条船上有两个人在看着我们……我能感觉到有个人是你……太好了，你没死。”农的声音几乎是虚弱至极。
“我也看到你们了……你们生活得很好，不该跑到这里来的……”
“可是，我想再看看你……今天，很不幸，被捕上来了。”
“是我捕的。”
“我知道，我看到你手中的两根鱼叉了，现在应该还剩一根……算我还你的，当初，你也为我挡了一根鱼叉。”说到这里，我看到农的眼里流出了水珠，我不知道那是他的眼泪还是海水。
我看到他脊梁骨上的那根鱼叉，和当初我脊梁骨上的那根一模一样。他就这样被倒挂在这里，最后也会死去。
我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根鱼叉，回想起当初我们在海里畅玩的场景。
“对了，你完成复仇了吗？”农见我没说话，又问。
“你觉不觉得你是在明知故问？我不会复仇了，做个人挺好的……”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哦……是这样……那你开心吗？”
“开心。”
“杀死你的朋友家人，你也开心吗？”
“我可以得到钱！钱！钱！你懂吗？！我可以得到很多的钱！”我突然怒吼。
“你变了……你要记住，我们无罪……”农几乎是快要咽气了。
“我没变！是你们！是你们冥顽不灵！为什么？！为什么和钱过不过？！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刚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无罪？！适者生存！我们也无罪！”
农没有回答我，就这样，一直没有回答我。
我知道，他是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死了，永远不会和我说话了。
我没有去吃饭，而是点了一根烟，像平时一样坐在船边看着海面。这一次，我不会再看见农，我看见的就全部都是钱，我最爱的钱。
“你现在，变得好凶残，你知道吗？”刚子也来到船边，像以前一样看着海面，这次，我能感受到他很失望。
“呵！用你管？”
“对了，我要走了！去打工了！以后打工挣钱买烧烤了！你要是不做水手了，可以来找我一起吃烧烤……还可以吧？”
我这才转头看向他，他还是那么黑，一身的少年感，这次不同，他背上了离开的行李。
“呵！那你去吧！祝你好运！你挣的钱可没有这个挣得多！”
我心里竟然泛起一阵难过，其实，我是很想挽留他的，可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挽留的话来。
“多少不重要，但我很快乐，像你现在一样，不是吗？”
“海洋，你可要对得起你的名字，你要记住，你是大海的孩子……而不是被囚禁在这四四方方的船上，帮助他们得到钱。”他补充道，我想，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我没回答他，但我听到了他离开的脚步声。我不敢回头目送他离开，因为我没有勇气。
我真的快乐吗？亲手杀死了农，逼走了刚子。或许，钱才是我最好的朋友，它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我这样恍恍惚惚过了好多天，每天都在“扯鱼竿钓大鱼”的号召下捕鱼。
我有一天捕了好多好多鱼，我很开心，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换取更多的钱。
可是老李头却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
“海洋啊！近些年，我们渔夫捕了太多鱼了！现在政府严格管控，禁渔三年啦！让我们改行了！给我们在城里安排了工作，我们该离开了！”
离开？离开大海？离开这里？除了捕鱼，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没过几天，老李头果然解散了船队，大家都各奔东西了。
“扯鱼竿钓大鱼”的口号不会再响起。
我第一次站在人类的视角看待这件事，心里的怒火不再燃烧，而是化为了极大的理解，因为我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我还在不停地重复老李头的那句话：扯鱼竿钓大鱼。
“我听见孤鲸的控诉海盗的嗤笑以及那稠密的嘶喊密网的交织；
我看见无助的灵魂售贩古老的骨灰商人的远离以及那渔夫的叉海贼的网；
肉体的消亡和大海冲击精神的暗礁，
远走的航船丢掉了残缺的骨架。”
要听海的声音，那就去听珊瑚的无处藏身；那就去听海豚的悲鸣；那就去听章鱼的躲逃；还要去听鲸鱼的回答。
鲸鱼的回答是：我们无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