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北地风光,真可谓锐利而雄浑。凛凛寒风似刃掠,巍巍高山如刀削,这是锐利;莽莽雪原若卷展,密密森林近毯铺,这是雄浑。此地临近那未知地带的边境,自然是少有人烟。
雪屯村便坐落于此,从前这里是边军的粮仓所在,而如今已经慢慢扩大,虽然规模甚小,但却是这边远之地为数不多的人类聚居地。只是粮仓虽已变村落,昔日雄壮的边军却早已不再。如今驻守在附近的,也只有一支二百来人的小部队罢了。没有人愿意来这里驻扎,而边境已经百年来没有不可道也的事物袭击,渐渐地军队就废弛下去。好在此地有崇山峻岭,地势极为险要,只需分驻几个隘口,就足以抵挡了。
平日里,雪屯村来往的人中有不少是边军的士兵,但更多的,是流窜的盗匪。对此,村中破扫把酒馆的老板弗兰奇并没有过多的担心。反正这里只有他这一家酒馆,而他对自己的麦酒质量又有相当的自信。来往的匪徒们都保持这心照不宣的默契,绝不抢这家。但是,至于偶尔来投宿的旅人遭到不速之客的光顾,老板可就爱莫能助啦。
今天,当弗兰奇推开吱呀作响的酒馆大门,他远远地看到村口的小径上缓缓走来一个身影——起初是这白茫茫大地上的一个小黑点,后来越来越清晰;劲风裹挟着雪片冰粒正刮得紧,那人却似乎浑若不觉。转眼间,那人便来到了门口。弗兰奇不由得看得呆了,雪虽大,但那路人身上并无什么落雪。他身材高大,腰别长剑,裹着一件毛皮斗篷,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两只眼窝略凹陷,黑色的眼眸深邃带着锐利。来人环顾了一下四周,淡淡地说道:“老板,安排一件房,再弄点吃的和酒。”说着,便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银币。
“看不出来,还是个阔佬。”弗兰奇心下嘀咕,一边应着,一边招呼手下把客人带到二楼的房间。
过了约莫五分钟那人走下楼来,一张桌上早摆好了一碗热汤、一盘干肉、一块黑面包、两只芜菁和一杯麦酒。他坐下,然后如同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肉很干,只见他棱角分明的脸部肌肉上下颤动,然后喝一口汤,喉头紧紧一缩,就送下胃去。
“像头饿狼似的。”弗兰奇心想。
没过多久,真正的“饿狼”来了——酒馆的大门被以粗暴的方式“咣”地撞开,差点从门框上拖出去。闯进来的是一伙匪徒,约莫有十个,为首的看上去三十来岁,蓄着浓密的胡子,鼻头上红色的大泡格外显眼。
弗兰奇倒是见多了盗匪,只不过这一伙有点陌生。“哥几个来点什么?”
“当然是酒!”大胡子嚷道。那旅人开始吃他的面包。可能是已经不那么饿了,他吃的很慢。
但是酒喝的很快。强盗们喝完一轮,酒馆的小二便去收钱。
“什么?你跟老子说钱?”大胡子一口酸麦酒汽喷在那男孩脸上。“我们今天不把你这儿搬空了都他妈算积德啦!”他身后的匪徒刷地站起,那可怜的男孩显然是吓坏了,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大胡子一刀刺进男孩的心脏,拧了一拧。血沫顺着刀柄流下来,男孩没有也没能喊出声。
“滚。”一个匪徒踢了小二一脚,把他踢到一旁的地上。“乖乖把值钱的都交出来。”大胡子一步步走到弗兰奇跟前,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他自己鼻头凸出的红色跟手指一样咄咄逼人。
弗兰奇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这里的不成文规定,这家酒馆不能抢。你瞧瞧这附近哪还有能喝到麦酒的?这外边劫远途商队的有的是,但是到了这里,大家都是坐下来好好喝酒休息的!”
“滚你妈的破规矩。今天老子这票抢定了!”大胡子吼道,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老板心口。周围的跟班也有几个拔出了家伙,吓得几个伙计缩了下去。
那旅人就跟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吃他的芜菁。
“喂,你小子要是识相的话也把钱孝敬出来!”一名匪徒冲着旅人大喊。
“不给。”那人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给脸不要脸是不是?”匪徒恼羞成怒,挥着匕首直冲过来。旅人一手格开他的持刀手,另一只手早把芜菁向他脸上掷去。那匪徒哇地一声,捂住双眼向后倒去。“可惜了,没吃完。”旅人站起身,便是一阵刷拉拉声。众匪徒都拔出了兵器。“要我说,大家还是散了好。为什么非要整这么麻烦的一出呢?”他并没有拔剑。
“哟呵,挺不耐烦的啊。”大胡子转过身来,“识相的话就交出钱,然后滚!不然老子拿你脑袋当酒杯!”
“哎呀,本来还以为你会说夜壶的呢。”
“少给老子开玩笑!”大胡子拔剑欲刺。可随即他感到面部一阵劲风掠过,鼻尖一股刺痛——再看那旅人,他的右手已多了一把纤细闪着寒光的长剑。刚才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长剑出鞘,大胡子鼻尖的红泡被削掉,而众匪徒连出手也来不及。旅人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呀——”匪徒们从左右手杀出,但随即是一阵惨叫和“当啷”的兵刃落地声——他们离得远的被剑划到了手腕,力一松,兵刃便掉;离得近的被一掌打飞,喘不上气来。
“要我说,本来还可以饶了你们。但是——你们已经犯下了血债,如果就这么让你们走了,恐怕我也在这地方喝不到麦酒了。”匪徒们只见那人双手在飞快地做什么手势,还没等一拥而上,就一个个被强劲无比的力道轰飞,屁股向后落到雪地里。
旅客紧跟着跃出,留下惊愕的老板。等他再探头出去,那帮匪徒已被杀了大半,鲜血泼洒的大片大片,和飞舞的雪片交织共舞。旅人回剑一刺,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剩下的一位。弗兰奇突然感觉拍打在脸上的风雪减弱了不少,定睛一看是旅客回来了。
“那孩子可惜了。”旅客道。“我帮你把他埋了吧。”
一杯酒的功夫他就完成了,又返回来。“我得走了,老板。麻烦再来一杯麦酒。”
“哎,好。”弗兰奇自然不敢怠慢。
旅客一饮而尽。“对了老板,米特尔山口怎么走?”
“出……出村向东北。”
“谢谢了。”旅客推开门。
“等等!”弗兰奇喊道。
旅人回过头。
“阁下是何人?能否告知尊姓大名?”
旅人默然一笑。“赏金猎人。至于真名自然不便透露——不过,可以叫我木黑水。”
弗兰奇还想再说些什么,旅人早已闪身出门。再开门看时,他已经化作一个小黑点,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