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部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小满第17次刷新邮箱页面时，指尖已经沁出薄汗。落地窗外陆家嘴的霓虹次第亮起，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是她转正后接手的第一个大项目——为某国际母婴品牌策划周年庆活动。三个月来她跑遍上海各大商场调研，熬了六个通宵做出的方案却在昨天被总监用红笔圈出致命伤："视觉呈现与品牌调性割裂"。
"小满，设计部明宇哥今天能出修改稿吗？"实习生探进半个脑袋，林小满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机。聊天记录停留在上午十点她发的第五个催促表情包，周明宇的对话框安静得像休眠火山。
这位设计部王牌向来是公司里的救火队员，从不会让任何人的项目在他手上卡壳。林小满攥着发热的手机站起身，行政部突然炸开的骚动声浪将她推了个踉跄。
"明宇出车祸了！"不知是谁的尖叫刺破空气，"高架七车追尾，现在在仁济医院抢救！"
林小满扶着隔断慢慢滑坐在地，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刺得她眼睛生疼。距离终审还剩72小时，而她的方案还躺在周明宇未完成的PSD文件里。
"你知道现在设计部所有人都在赶明宇手上的政府项目吧？"总监把马克杯重重磕在会议桌上，枸杞茶在杯壁撞出暗红漩涡，"客户明天下午两点到浦东机场，我们只剩重做整个视觉方案的时间。"
林小满盯着投影仪光束里浮动的尘埃，想起上周周明宇教她用蒙版时说的话："做设计就像解九连环，找到关键帧就能抽丝剥茧。"此刻她手心里黏着的U盘却像块烧红的炭，里面是十二版被客户否决的初稿。
深夜十一点的办公室只剩下机箱运转的嗡鸣。林小满第8次点开教学视频，看着AE界面里错位的图层苦笑。茶水间飘来的咖啡香突然混进茉莉花香，总监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三年前明宇还是实习生时，通宵用windows画图软件重做了被病毒吞掉的提案。"总监将温热的奶茶放在她手边，"知道为什么他的设计总能直击痛点吗？"
林小满看着屏幕上扭曲的渐变色块摇头，吸管戳破了奶茶封口。
"因为他从不依赖brief（需求说明）。"总监点开客户发来的产品画册，"这家品牌最近所有新品都增加了盲文标识，而你的方案里..."鼠标停在高空热气球的主视觉图上。
显示器的蓝光在林小满眼底跳动，她突然抓起数位笔。当东方明珠塔尖泛起鱼肚白时，屏幕上是全新设计的LOGO——母亲环抱婴儿的剪影化作绽放的蒲公英，每颗种子都嵌着凸起的盲文点阵。
汇报厅落地窗滤进的晨光里，客户总监抚摸着打印稿上的浮雕效果频频点头。"我们去年开始推进无障碍包装，这是首个将包容性设计融入主视觉的提案。"他转向嘴唇干裂的林小满，"林小姐是怎么想到的？"
林小满望着投影仪上自己用生涩技法渲染的3D动画，想起昨夜在素材网站看到视障母亲哺乳的纪录片。当她真正沉入品牌内核，那些依赖他人时永远触碰不到的灵光，此刻正在晨光中翩然起舞。
"因为这次..."她摩挲着掌心被数位笔磨出的红痕，"我是自己的设计师。"
汇报厅的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蜂鸣，林小满握着激光笔的右手正在投影幕布上投出细小的光斑。客户总监突然倾身向前："林小姐，这个悬浮触控效果是如何实现的？"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衬衫后领，她想起昨夜AE渲染崩溃时自己近乎绝望的尖叫。那些在B站教程里现学的表达式还像生涩的咒语盘踞在脑海，"其实这是通过..."话未说完，投影画面突然卡顿成马赛克方块。
行政助理冲进来时带翻了矿泉水瓶，"服务器机房跳闸了！"惊慌的涟漪在会议桌旁扩散开来，客户总监的眉峰渐渐聚成山丘。
林小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抓起桌上的产品画册："请允许我换种方式讲解。"她撕下扉页折出立体的蒲公英模型，用口红在褶皱处点出凸起，"就像触觉不会因为断电消失，我们的设计理念始终锚定在..."
她的声音突然凝滞——周明宇正拄着拐杖靠在门框上，石膏腿上的马克笔涂鸦还残留着病房消毒水的气息。整个设计部跟在他身后，十几台手机同时亮起保存在云端的方案效果图。
"林策划修改了二十七版动态交互设计。"周明宇的声音带着术后初愈的沙哑，却稳稳托起她即将坠落的尾音，"这些源文件创建时间都在凌晨两点到五点之间。"
客户总监的指尖仍停留在折纸蒲公英的盲文种子上，"我们刚收到欧洲总部的邮件。"他将iPad转向众人，屏幕上是位正在触摸产品包装的视障女性，"他们希望将这套VI系统推广到全球子公司。"
林小满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落地窗。黄浦江的游轮正拉响汽笛，江风裹挟着梧桐絮涌进二十三层的缝隙，将她胸牌上"助理策划"的字样染成碎金。
三个月后的颁奖典礼上，新晋策划主管林小满接过奖杯时，大屏幕正在播放修改后的项目纪录片。当镜头扫过她工位上那株用废稿折成的蒲公英雕塑时，观礼席上的周明宇举起手机，锁屏照片赫然是那晚被她画满注释的AE界面。
"现在轮到我偷师了。"他晃了晃内部转岗申请表，职务申请栏写着"市场部视觉顾问"。
林小满望向展馆穹顶交错的光束，想起那夜在茶水间冲调第5杯特浓咖啡时，自己在玻璃倒影里看见的眼睛——不再是等待救生艇的溺水者，而是破晓前执炬的守夜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