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歉:由于健康原因和自创杂志编辑的忽悠,刚开始就没有请假断更了这么长时间,虽然读者不多但仍然非常非常抱歉。随着心境的变化对已存稿做了很大修改,不知效果如何。
前情回顾:汀娜和雷亚来到了议事大厅,才知道《第二十二号禁止令》是打断他们生计的元凶,而带回禁止令的秘书先生竟是汀娜的父亲;命运的转轮,刚刚启动。
“汀娜,最近你们怎么样?缇蒂,和你妈妈,都还好吗?还有雷亚,家里也还好吗?”
“我们都挺好,放心吧沃特金斯先生”,雷亚翻译着汀娜的沉默。
“咳,我听说你在学校里的表现了,很不错,雷亚,像你……”
“我说”,汀娜阻止了两人的寒暄,“我们能不能跳过每次都一样的话,直接跳到’正在发生什么鬼事情’这部分?”
空罐头区长出的植物都是灰黄的,议事大厅的后门却通向一大片嫩绿色的草坪,全都是细细茸茸的天鹅绒草,长在成吨成吨运来的土壤上。他们穿过草坪,进入一间土黄色的小砖房。房间里除了几罐棋子和一块黑板,什么家具也没有,可以落脚的一圈水泥地面围着一个大沙盘。
汀娜小时候见过一次这个沙盘,那时候沃特金斯先生还是一个小文员,汀娜在她生日的前三个月一直缠着他,并且每天都记得把外套主动挂起来,他才答应向当时的秘书先生借来钥匙,带她来看看这个“能装下一个邦德里的房间”。
汀娜记得他说,“你看,这就是从飞机上看下去邦德里的样子。”那时候觉得沙盘里的假山简直跟自己一样高,现在看来它们不过刚过膝盖,原来记忆的确会夸张。
秘书先生抓起一把白棋子,撒在沙盘中的“空地”上,“这是邦德里每年长出来的东西”,又抓一大把黑棋子撒下去,“这是这块地方要养活的人口”。他转身在黑板上开始画一幅折线图,一条波动上升的红线,和一条以陡坡开始,走势慢慢变平的绿线。
“汀娜,我想你知道这两条线哪个是人口,哪个是产出。”,秘书先生描着红绿线的两个交点,“你能告诉我在这两个点上都发生了什么吗?”
汀娜历史相当差,但还不至于不知道“蓝鸟之春”。
四十年前,邦德里寸草不生,只游荡着一些无法在别处生活下去的人和干脆不想活下去的人。一个寂静的四月,几个逃犯忽然看见远处有一道毛茸茸的粗线,像铺了一条地毯似的,走近竟然发现一片看不到边的植物。他们很快发现这些植物虽然都没含什么淀粉,但味道好闻,有的吃下去还能消炎止痛。长成的植物被带出去,换来粮食和工具,引来更多无家可回的人。流放犯、边哨士兵、逃家的女人和又穷又饿的诗人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新奇地劳作,火热地繁衍。记载说那一年是人们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蓝尾鸟,大家都说是蓝鸟带来了种子,于是把那年春天叫作“蓝鸟之春”。
显然,第一个交点就是“蓝鸟之春”,从那以后,绿线陡然上升,垂直下来覆盖的面积开始远远超过红线,邦德里像婴儿一样飞速生长着,尤其是人们进入了森林边缘之后——有肉吃,有动物皮穿让冬天好过了很多。
“第一个点是蓝鸟之春,第二个点是——” 汀娜犹豫了,她没法理解为什么又会出现这两条线纵值相等的情况,这不可能,除非人物两荒芜。
“第二个点是现在。”雷亚低沉地说。
“现在?”
“没错”,秘书先生同样沉着声音点了点头,从这个奇怪的点开始把两条线用虚线往后延。红线继续上升着走了短短一截,绿线则有两种走势,比第一次更陡地上升,或是走平然后下降。他绕着这一点重复打着圈,“我把它叫作,薄荷陷阱”。
“汀娜,我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别打断,这次你要听我说完——那时候釆来的什么都能卖到好价钱,尤其薄荷最容易釆,又最好卖。我有一个老朋友叫卡里,你没见过,他的父亲就是摘薄荷的。那时候日子刚刚开始舒服起来,换来的钱可以直接买到外面的好东西,好看的布料啦什么的,谁也不愿意花钱花力气建作坊,邦德里什么都不产,想干点别的太难,而且那十几年草药和香料简直太好卖了,他觉得一辈子摘薄荷就能高枕无忧,卡里也可以继续摘薄荷,最好卡里的孩子也能安安稳稳地把这些香喷喷的小叶子卖给外面的人。外面的好东西不停地被买进来,他想要的越来越多,试着给薄荷涨价,可是很快卖不出去,后来卡里家再没回到过以前的好日子。汀娜,我只是举了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但邦德里几乎所有的人家都这样过活,我们再翻花样也不过是把釆来和打来的东西拿出去卖,我们没有金属,没有粮食,除了采摘手、猎人和治疗师,其他职业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人……”
秘书先生说得太多了,让汀娜觉得有点头晕,她们父女之间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有内容的话了,她决定先囫囵存进肚子里,稍后再慢慢消化。雷亚好像又说了什么,她没注意。不知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她已经跟着雷亚和父亲一起回到了议事大厅,正坐在侧楼一层的餐厅里。
汀娜努力让自己回过神,发现盘子里已经被雷亚堆了一些羊肉和扁豆,她吃了这些久违的美味,好吃极了,食物让胃里暖烘烘,沉甸甸的,让她没法继续飘忽着躲避心里沉重的声音。她看到盘子里有两条绿色的线,赶紧移开眼睛,却发现那两条线是挂在自己眼皮下面的,一条陡然上升,一条走平然后下降……
汀娜在雷亚家里待到吃过晚饭,又独自散步很久才回家,只对缇蒂说明天再谈就爬进了被子。虽然晚饭时喝了啤酒,还是被冷风吹得很清醒,躲无可躲,汀娜不得不强迫自己开始面对这一天接收到的信息。
她一直以为邦德里就是这样一个沉闷的地方,十年来的匮乏与无聊已经让她这样年纪的人不去在意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极舒适的日子,它不是一潭死水,只是在掀起一朵小浪花之后就耗尽了力量,现在的邦德里人正处在这朵小浪花即将落回水面的时刻,浪尖上的人们,却并不知道。
“什么蓝鸟之春,学过自然科学的孩子都知道,活下来的植物只是个偶然,蓝鸟随着食物迁徙罢了,叫薄荷之春还差不多。这些灰白的植物带来了短暂的春天,却在不远处开始编织着一个巨大的陷阱,用眼前的利益引诱卡里一样的人,他们一路捡拾着越来越大的金币,转瞬就花出去,消耗热情和力气,没有得到任何能让自己不再廉价的东西,跳不出陷阱的人们,只能在坑底任人摆布,为掉落的金币你争我抢”,秘书先生的声音稍稍高亢起来,“邦德里有很多的卡里家,奇娜国有很多的邦德里,不要再闭着眼睛了,汀娜,我们避无可避,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一旦不能跳出陷阱,就是坠落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