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魃”的身世

  魃,从字形看就是个很不讨喜的名称,魑魅魍魉魃魈魁,除了魁之外均为鬼类,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一群。

  魃最常出现的说法是旱魃,现在老一辈的人还很熟悉这个名字。旧年间如果某处大旱日久,人们就认为是旱魃作祟。这时需要寻个风水先生,法力高深的那种。一番测算和罗盘定位之后带领村民找到某一地点开挖。据说如果这风水先生真的有才能,就能在所定地点挖出不腐的僵尸来。这僵尸长着长爪,口牙呲出,就是旱魃了。

  旱魃一出,赤地千里,需立刻除掉才行。风水先生画符做法,然后或者火烧或者水淹,将这僵尸除掉。诸事一毕,于是天降甘霖,大旱灾立刻就解除了。

  就像所有的民间传说都有其源头一样,旱魃的说法也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往前追溯,很多神奇的说法都有最初的版本。


东方朔《神异经》

  托名东方朔的《神异经》中曾出现魃的形象:“长三四尺,袒身,两目顶上,行走如风”。是个似人非人的模样。据考证《神异经》是魏晋时期成书,说明至少在这个时期,魃在人的心目中就已经是个怪物了。

  读者诸君可能认为我的说法似乎有点问题,魃难道不是自始至终都是个怪物吗,即使在长长的历史中,魃的形象有所演变,但最后定格的形象居然是个可怕的僵尸,那最初不是个怪物难道还可能是什么可爱的东西吗?

  很多事情往往出乎意料。在南阳汉画像石中有一幅画像为《虎吃女魃》,画面为两只猛虎将一名女子踩在脚下并欲食之。猛虎的轮廓使用十分有张力的曲线,形象十分威猛,其中一只还生着翅膀。女子则极纤弱,但还在伸臂反抗似乎在伺机逃走,不过看起来恐怕不会成功。这女子即女魃。

《虎吃女魃》画像石

  在汉代,虎被尊为神兽,能“噬食鬼魅”。那么这女魃是谁,不会是后世的旱魃吧,这僵尸怪物实在很难与女子的形象联系起来,或许女魃与旱魃为两种指代?

  再往前追溯,《诗·大雅·云汉》中有“旱魃为虐,如惔如焚”的句子。看来早在周代,就有旱魃的说法了,那么女魃呢?

  保存了大量上古神话传说的《山海经大荒北经》中出现了女魃的最初记载,在这里,女魃和旱魃的形象会合了。“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女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原来女魃本为天女,因为有神力可以止雨,被皇帝请下来止住蚩尤带来的大风雨。自此神力耗尽,不能回到天上,只好在人间居住,但她居住的地方,不下雨。

  就这样,天女魃变成了旱魃。

  带来旱灾的女魃被皇帝安排在了赤水之北。女魃不甘于被囚禁,经常逃出,她逃到哪里,哪里大旱。于是人们举行某种仪式,传达皇帝的命令,请“神北行”。

  随着时代的推移,请女魃回归赤水之北的仪式逐渐被废弃了。在旱灾之苦中失去耐心的人们开始用暴力手段驱逐女魃,于是我们就看到了有虎吃女魃的画像。除了放虎来吃,还有将其溺死的方法,如张衡《东京赋》中说到的“溺女魃于神湟”。

  农耕社会里,风调雨顺是最大的期待,这和人们自身的生存息息相关。然而天气是不可控的,这时就需要找到一个具体的对象来发泄,转移对尊贵的老天爷的不满。除了老天爷,中国人对于妨碍到自己生存的其他的土生土长的神祇,其实是很不恭敬的。天女被降格为鬼魅,更可以毫无顾忌的对待。

  就这样,在人们的厌恶和憎恨中,天女魃高贵的出身和曾立下的赫赫战功都被忘却,逐渐变成了以僵尸怪物形象出现的旱魃----一个不折不扣的鬼魅和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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