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两个人僵持了几天,为孩子的归属争执不下。谢心宜坚决不同意把儿子交给谭书恺,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干起活来想起事来就可以把整个世界都忘掉,儿子跟了他得受多大的罪?吃的穿的哪样他能经管好?将来再婚,找个后妈,那日子可怎么过?
一想到后妈,谢心宜便直打冷战。自己的好朋友杜心盈从小就没了妈,那后妈是怎么对待她的?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就开始做饭喂猪,干家务活,因此天天上学迟到。身上经常有一股泔水的味道。同学们都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她,躲着她。但杜心盈却坚强地把初中读完了。看她考上了高中,她姑姑才把她接到自己家,供她上了大学。从此脱离了悲惨世界。
两个人已经正式分居。谭书恺住进了书房,并且声明不再回家吃饭。李桂荣这一闹引发了夫妻冷战并成了决定离婚的导火索。后来谢心宜想,这也许是早晚的事,不过是被这老太太给提前诱发了。财产归谁不是问题,两个人都不是爱财如命的人,唯一的纠葛就是丁丁。谢心宜说谭书恺太自私,留下丁丁的原因不过就是因为孩子是他们家的根,他姓谭。就算他跟了谁,他姓谭这个事实也是不能改变的,他根本就不为孩子的健康发展考虑,他根本没能力照顾好丁丁。谭书恺说丁丁跟了他他就会好好照顾他,他保证会让丁丁过上幸福的生活,因为他是他的儿子。
谢心宜在店里也是心神不定。她不想失去儿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接受儿子失去母亲的事实,那景象简直无法想象。高朗知道了谢心宜的婚变,好言好语地安慰她,他相信事情一定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这天下午,谭书恺打电话过来,他给她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书雨两口子离婚了,罗燕昨天把孩子打掉了,妈现在躺在炕上起不来了,爸打电话让咱们回去。”
谢心宜吓了一跳,她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书雨和罗燕离婚了?孩子在肚子里快六个月了,说打掉就打掉了?
“心宜,求求你,先别提我们的事,我不想让妈再受打击了,你跟我回去一趟,行吗?”谭书恺恳求。
“行。”谢心宜不是冷血的人,她可以想象得到婆婆家此时的状况,自己也为人母,她理解做母亲的心痛。就算婆婆从前再怎么辱骂自己,此时的她也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谢心宜向高朗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提前接了丁丁跟着谭书恺坐车回到了婆婆家。
进了门,谢心宜看见公公谭士才正坐在走廊里闷头吸烟。抬头看见大儿子一家三口进来,脸上也无表情。谢心宜觉得这个善良的老头一下子又苍老了几岁。进了正屋,谭书红正坐在炕沿上抹眼泪,她也是听说了这个噩耗连忙赶回来的。
李桂荣卧在炕上,身上盖了一床破褥子,嘴里哼哼着,看样子是刚哭完。听见动静,她回过身来,刚看到丁丁便又放声大哭起来。
“我那可怜的大孙子呀,才六个月就活生生地给弄没了呀,那个该千刀的老三呀。”
谭书红简单向大哥大嫂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罗燕前几天回娘家呆了几天,因为什么事情跟她妈吵了几句,赌气提前回家了。没想到她一开门,却发现谭书雨正和一个女人在床上行苟且之事。原来罗燕在怀孕期间听从医生的劝告禁了房事,谭书雨耐不住寂寞和同事勾搭上了。这次趁罗燕不在家,把那个女人领回家来寻欢作乐,被罗燕当场抓个正着。罗燕大怒之下,一纸离婚书递上法庭,转回来就去了医院,把孩子拿掉了。那孩子是个男孩,引下来时还没死,嘤嘤地哭了半天呢。李桂荣听说这事儿当时就躺炕上起不来了。
谢心宜听了也忍不住掉了眼泪。孩子太无辜了,还没到世上看一眼就活生生地给做掉了,罗燕也够狠心。同时她也能够想象得到罗燕发现真相后的悲愤心情,自己一心一意地为这个男人生孩子,而这个男人竟然趁她不在家把别的女人领回家并且就在自己的床上偷欢,盛怒之下怎么不会有过激之举?
谢心宜此时也忘了自己的不快,想着怎么安慰一下这个悲痛欲绝的婆婆。她推了推丁丁,示意他去哄奶奶,丁丁听话地爬上了炕,坐在李桂荣身边。
“奶奶,奶奶,我是你大孙子丁丁呀,你别伤心,以后我都陪着你。等我长大了赚钱,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孩子稚嫩可爱的话语引得李桂荣更加心酸,搂着她的大孙子放声痛哭。
谢心宜坐在炕沿边,也心酸得抹起眼泪,“妈,你就别哭了,事已经出了,他们年轻人自有解决的办法,您老得保重身子。”
“我心疼我那孙子呀,该千刀的老三啊,罗燕哪里不好了,他就趁人不在家乱搞啊。现在好了,媳妇也没了,孩子也丢了,他也没我这个妈了,我没他这儿子。”李桂荣边哭边骂。
“到啥时他也还是您儿子,将来他还会给您生孙子的,罗燕也是一时意气,以后两个人兴许还能复婚呢。”谢心宜劝道。
谭书恺也坐过来,“妈,事过去了,就别再总想着了,老三的事我去教训他,您看看丁丁,他都被您给吓着了。”
李桂荣听了这句连忙来看丁丁,丁丁果然绷着小脸儿貌似很紧张。她连忙擦了一把眼泪,对丁丁说,“好大孙子,奶奶就是难受,可别吓着你。”她又转向谢心宜和谭书恺,“老大呀,你们两口子可得好好过啊,为了我这大孙子,有啥事,心宜你就多担待些,我们娘们脾气都不好,但心眼儿不坏啊,你受了什么委屈也别往心里去,好好过日子吧。”
“你放心吧,妈,我们不会让你操心的。”谭书恺安慰自己的妈妈。
谢心宜心里一酸,说不出话来,下地去厨房做饭。厨房里清锅冷灶,看样子这一家子一天也没吃饭。谢心宜动手做饭,谭书红过来帮忙,讪讪地看了嫂子一眼,欲语还休。谢心宜面无表情,也没理她。这个小姑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不是她从中挑拨,自己的婚姻根本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一会儿的工夫,谢心宜便做好一桌饭菜,在丁丁的撒娇拉扯下,李桂荣起来喝了一碗大儿媳妇做的汤,总算进了点食儿。大伙也没什么食欲,闷闷地吃了饭,晚上这一家人空前地没有打麻将,而是都坐在炕上聊天,大伙在骂谭书雨的同时,也埋怨罗燕太绝情,怎么就能把孩子做了呢?也太狠心了吧?
谭书雨知道惹了大祸,没敢回来。他没想伤害罗燕,只是想玩一玩,解解闷子,没想到让罗燕给撞上了。老婆孩子突然像梦一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了,一瞬间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什么也没有了。他一时缓不过劲来,像一个傻子一样窝在家里。谭书岩闻讯已经赶回来,此刻正在他那里,大家也怕他发生点什么意外。
大伙商量着明天得去看看罗燕,毕竟几天前还是咱家的媳妇,是书雨对不起她才出了这样的事的,看看劝一劝还有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还得去罗燕的娘家看一看,儿子不懂事,婆家人可得像点样。
晚上,谢心宜躺在热炕上久久不能入睡,先是为罗燕的遭遇难过,后又想起自己的命运,不免又伤心起来。
第二天,天空飘起零星小雨,空气阴冷潮湿。谢心宜和一家人早早吃过饭,坐车来到市里。她们扑了个空,罗燕已经出院回家了。
无奈,她只好跟谭书红一起也去罗燕家。罗燕家住在市西边的平房区,两个人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远远地,她们看见谭书雨在罗燕家的门外逡巡。
“书雨,怎么不进去?”看着谭书雨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谭书红心疼地问。
“罗燕给我骂出来了。”谭书雨不敢正眼看姐姐和大嫂。
“活该。”谢心宜骂他。
进了屋,谢心宜看见李桂荣正在抹眼泪,罗燕妈一脸怒气地坐在她们的对面,罗燕围着一床被子坐在炕头沉着脸,看样子刚刚哭过。
“大娘好,我们以为罗燕还在医院里,扑了个空。”谢心宜强打笑颜。
罗燕妈以往听过罗燕夸奖过这位大嫂,知道她还算是个好人,跟这事没关系,就勉强应了声儿,让她们坐下。
罗燕一看见大嫂来了,眼泪又刷刷地掉了下来。
“罗燕,别哭,好好养身子,你这是坐月子呢。虽然不是足月生产,但却比足月生产有害多了,特别伤身体的。”谢心宜安慰罗燕。
罗燕反而哭得更厉害,“大嫂,你说这谭书雨是不是人?我辛辛苦苦地给他怀着孩子,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他却趁我不在家搞别的女人,他怎么对得起我?”
谢心宜心里不好受,“罗燕,书雨是爱你的,他岁数小,一时犯了糊涂,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他肠子都悔青了,这几天像个傻子似的痴痴呆呆的,他根本接受不了你和孩子的离去。听嫂子话,好好养身子,以后他再也不敢对不起你了。”
“大嫂,你不用劝我,打掉孩子那一刻,我已经和他情断义绝,我恨他一辈子,你们就别想着我会原谅他了,那不可能。看在你们一家平日里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让我妈招待了你们,让你们进了屋,不然一个我都不会见,从此我和老谭家形同陌路,再无一点关系了。”
李桂荣哭着说,“罗燕啊,平日里妈最心疼你的,你是知道的,书雨对你也一直是挺好的,别这么绝情,事儿慢慢过去了,把身体养好,你们还是一块过日子吧,你们好那么些年,互相知根知底的,以后跟谁也未必比得上跟书雨这么顺心。书雨不会再犯傻了,他跟我跪下发誓了的。”
“我最后叫您一声妈,”罗燕哭道,“看在您一直对我不错的份上,我知道两个嫂子在您面前都受过委屈,唯独我没有,但是这都没有用。谭书雨他伤我太深,我不可能和他和好了,一看见他我的恨就不打一处来,我恨不得杀了他。你们都死了这份心吧,妈,送客吧,我累了。”罗燕转向她自己的妈妈说。
罗燕妈站起身,“你们都走吧,以后我就不认识你们这一家人了。”
李桂荣虽然泼辣一辈子,没有任何人面前服过软,但此事却硬硬的是自家的不是,也就硬硬地受了人家的驱逐,灰头土脸地走出罗家的门。
谢心宜也无话可说,能说什么呢?谁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也不会无所谓,就是换了自己,也不可能原谅丈夫的,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如何重归旧好呢?真的不可能。
一行人在路上默默地走着。
“老三,离婚书上咋写的,财产咋分的?”李桂荣突然想起这件关键的事来。
“我净身出户,所有财产都归罗燕。”
“什么?都归她,凭什么呀?那房子可都是你挣回来的,我还给你拿了三万呢。”李桂荣急了。
“妈,你就别掺和了,”谭书雨痛苦地说,“那三万以后我还你,我这么对不起人家,光个破房子就补偿得了的吗?”
“还是她做媳妇的有缺点,要是像我大儿媳妇这样贤慧,老三还能找别人?凭什么就都给了她?”
谭书雨大踏步离开了人群,一个人跑走了,他再不想听自己妈的话了。
谢心宜在心里苦笑,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贤慧了,她忘了前几天是怎么去店里羞辱这个贤慧的儿媳妇的了?自己和池冬冬结婚时李桂荣都是一毛不拔,用池冬冬的话说两个儿媳妇都是白捡的。到了罗燕这里她也说一分钱没拿,结果刚才自己说出来了,三万。呵呵,没意思。到了此时,什么也没意思了。
“妈,去我家暖和暖和吧,大家一起吃顿中午饭。”谢心宜说。
“要不去我家吧。”谭书红也说。
“我哪也不去,心里堵得慌,这一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损啊,回家。”李桂荣抹了一把眼泪,不顾众人的劝阻,到底坐上了回家的车。
谢心宜和众人告别,又回到了饰品店。
高朗正在店里守候着。
“终于回来了?事情解决了吗?”高朗看到谢心宜来了,忙上前问候。
“现在看是没戏了,我那小弟妹态度特别坚决,没希望了。”谢心宜脱下大衣,准备工作。“我不在时生意好吗?累着你了吧?”
“一般,我又不会卖,和你比差多了,不过倒是累不着,就是想吃你做的饭了。”高朗亲昵地说。
“一天没吃到就想了?嘴可真甜。”谢心宜知道高朗在哄她。
“主要是好久没见着你了嘛,也惦记你。”
谢心宜抬头,看到了高朗充满温情的眼睛,慌忙把头低下。
“呵呵,心宜,你放心,我不会趁火打劫的,你安心处理家里的事吧。”高朗这样说了一句,转身出去了。
什么意思?谢心宜心里一颤,想想最近高朗对自己的温柔体贴和悉心照料,莫不是……?她的脸倏地红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个时候了,还胡想什么?
她洗手摘菜,心里真的是一团乱麻。谭家出了这么档子事儿,自己再闹离婚,真的有些不是时候,还是给谭书恺一点面子吧。虽然婆婆屡次伤害自己,但公公谭士才却一直当自己是女儿看,也不忍心伤害他啊。等一等再说吧,自己也该冷静一下,事情还没有糟到立刻需要解决的地步。
高朗推门进到小屋来,“心宜,谭家的事牵连到你了吗?”
“没牵连到我,但是离婚的事得缓一缓,我不能再给他们家雪上加霜了。”谢心宜低头幽幽地说。
“我明白,你是个善良的女人。”高朗叹了口气。“不过你记住,总有柳暗花明的时候,别顾及太多,大胆往前走,一定要相信,在不远的前面,还有幸福在等着你。”
谢心宜放下菜刀,抬头看了看高朗,她看到高朗脸上带着一种真诚的温暖的神情,那目光也有许多内容。
第十九章
下午,谭书岩在谭书恺的陪同下来到‘梧桐树下’饰品店。谭书岩打算看看大嫂,然后就回家。
“不错啊,”谭书岩四周打量着,嘴里啧啧称赞着。
“还好,比以前在学校强多了。”谢心宜微笑着说,“冬冬怎么没回来?”
“她得看孩子呀。”谭书岩说,“还跟我说呢,看大嫂这有啥新款式的围巾没,她想买两条。”
“瞧你说的,还买什么呀,我送她两条。”谢心宜说着从橱架上拿下两条围巾,“这两条都是新款,颜色也适合她,拿去吧。”
“这怎么行?”谭书岩连忙往出掏钱,“咋也给个批发价,这店又不是你的。”
“真的没事儿,”谢心宜把他的钱推回去,“不是我的店我也做得起主,从我工资里出好了。不就两条围巾嘛。”
谭书岩见谢心宜是真心的,只好把钱揣回去,向谭书恺说,“大哥,大嫂自从做了买卖,既变漂亮了,又更加大方了,这天天在外,你可得看住了。”
谭书恺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谢心宜很难堪,谭书岩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却触到了两个人的痛处。
谭书岩心粗,也没注意到大哥的表情,继续说,“咱家书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我和冬冬也是天天吵吵嚷嚷的,也就你们一家让老人省心了,也让我们羡慕啊。”
“冬冬性格多好啊,你们吵什么吵呀?”谢心宜不想让他再说自己,只好把话题转到池冬冬身上。
“她那个人啊,嘴太碎,一天唠唠叨叨的真烦死个人啊,”谭书岩报怨道,“哪像大嫂你这么知书达礼啊,冬冬动不动还跟我大喊大叫的,跟个泼妇似的。”
“你就看人家的缺点,咋不看看人家的优点?天天把洗脚水都端到你面前,你的脾气还好啊?不是你太无礼她能跟你大喊大叫?我才不信。”谢心宜不给小叔子情面。
“呵呵,大嫂的嘴就是厉害,她对我倒是真挺好的,我也看在她对我真的不错,一般也就不计较了。将就过吧,家家的经难念。”
“那你还想怎么样?还将就过,就你这暴脾气,也就冬冬能容忍你,换我早散伙了。”谢心宜知道谭书岩不会跟她生气,故意这么说。
“我大哥脾气其实也不好啊,你们怎么没散伙?”谭书岩跟她对付。
谢心宜一时不知该说啥,去看谭书恺,谭书恺根本不打算接他们的茬,事实上他根本没听这叔嫂两个人的对话。店里的光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一摊子心事,此刻谭书岩还在叫谢心宜大嫂,这个称呼还能持续多久呢?
“呵呵,瞧咱们俩,见面就斗嘴,”谢心宜只好转移话题,“不再住一宿了?要不留下明天再走。”
“不了,冬冬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她不像你这么独立,太依赖我了,我坐四点半的火车走。”
“回去好好过日子,适当让让她。女人就得哄,别总戗着来,冬冬是个好女人,你得珍惜。像书雨似的,不小心丢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谢心宜帮谭书岩抻抻衣领,亲切地说着。她不知道这样的对话还会不会再有机会说。
“谢谢大嫂,我知道。”在谭书岩心里,大嫂比自己的姐姐谭书红还要亲,还要合得来。
兄弟两个走后,谢心宜再一次陷入一种难言的情绪当中。经历了这一场变故,她的心也从离婚抢孩子的纷乱中静了下来。冷静再次附着在她的灵魂之上。她发现自己其实很心痛,一想到谭书恺一个人过日子,心里便难受得不得了。没人给他洗衣服,没人给他做饭,没人为他打扫厅堂,没人为他打理日常琐碎,他的日子能过吗?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怜相?一想到这里谢心宜的心就会紧紧地揪在一起,她不忍心。十几年的相处,早有一份亲情深深地铭刻在彼此的心间了。
不,不会的,他会再婚的,一定会有人为他介绍一个相当的女子的。这个女子会取代自己的位置来替他打理一切,她会给他完美的性爱,她会为他做一日三餐,她会为他洗衣扫地,她会帮他打理一切日常杂务。一定会的。一定会有这样的一个女人的。
想到这里,谢心宜的心会宽慰许多,自己的存在也许就是在害他,没准自己离开了,会还给谭书恺一份新鲜快乐的生活呢?
晚上,谢心宜回到家,让她意外的是,谭书恺已经做好了饭。热气腾腾的烀土豆,辣椒酱,一大盆洗好的大葱白菜香菜。
谭书恺看到了妻子惊诧的神情,一笑说,“我也得学着做饭了,得适应一下未来的生活。”
谢心宜一阵心酸。
“你就做的这饭呀?你就不能炒个菜?”
“我会炒菜,只不过今天不爱炒。我爱吃这些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谭书恺扒着土豆皮说。
“以后你不会天天吃这个吧?”
“那你就不用管了,萝卜白菜各有所好嘛。”
“那也不能总吃这个呀,营养要均衡,不吃肉行,油总得吃啊。再说,丁丁根本不爱吃这些东西。”
“偶尔吃一顿也无妨。”
丁丁坐在桌前等着吃土豆,“妈妈,你给我炸点油酱吧,我拌土豆吃。”
“行。”谢心宜洗手。
“将就着吃点吧,爸爸打的辣椒酱可香了。”谭书恺拦阻。
丁丁不干,“我嫌辣,再说我不喜欢吃奶奶家的酱,我喜欢吃妈妈买的酱。”
“就是你妈妈给惯的,什么酱不是一样吃?说过多少遍了,不许挑食。以后我非得把你这挑食的毛病改过来不可。”
“他那么小呢,吃顺口的他也能多吃点,那酱本来就不好吃,非得逼着他吃干嘛?”谢心宜说。
谭书恺看了谢心宜半晌,苦笑了一声,“都这时候了,我们还吵呢,看来真是到头了。”
谢心宜一下子也住了口,刚才的一瞬间,她几乎忘了两个人之间的事,还以为是在平常,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来吵去。
睡前,谭书恺对谢心宜说,“你再等等,我会给你个说法的,也让老人安安心,我不会耽误你的幸福的。”
谢心宜不作声,掀起被子把自己捂在里面。
第二十章
冬天来了,世界一片雪白,‘梧桐树下’饰品店里却温暖如春。一直没来的尚心薇打来电话,这几天可能会过来散心。她上次回家以后遇到了一个大买卖,忙于赚钱,一直都没有过来看望这两个朋友。
今天是星期六,丁丁被谭书恺带去奶奶家了,谢心宜乐得清闲,晚上不用着急回家。
高朗从外面进来,把一把蒜苔和一块肉交给谢心宜。这一阵子,谢心宜经常晚上也在店里吃,高朗跟着沾了光。
谢心宜一笑,进了小屋准备做饭。
“你是说尚心薇要来吗?”高朗倚在门框上问。
“是啊,她说就这几天,有空就来。”
“这小半年没来了,在家忙着赚钱呢,她挺能干,一点也不比男人逊色。”
“是啊,她要是个男人,一定相当成功。”
“你对你这老同学怎么看?”
“漂亮,能干,性格火爆泼辣,独立性强。”
“其实她挺像我老婆,她们是同一类人。”
“是吗?你把门关上,我要炒菜了,有油烟。”谢心宜开始炒菜,也打断了高朗的话题。
谢心宜再把门打开,叫高朗吃饭时,高朗已经不打算说别人了。
“这些天我都没好意思问你,你们怎么样了?还要拖多久?”
“谭书雨的事儿也快平息了,老太太那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还是丁丁的事。”谢心宜轻轻一笑说。
“也不能总这样拖下去吧?这样对你们都没有好处。”高朗说。
“不管怎样,丁丁我一定要管,我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谭书恺。”
“相处了这么久,我了解你,其实你是个多好的女人,贤慧,能干,凡女人该具备的品德你都有,凡女人该会的活计你都会,你是该拥有幸福的人生的,不然对你不公平。”
“其实谭书恺也是个不错的男人,只是我们俩合不上拍子,呵呵,你说什么是幸福?我现在想啊,不缺吃少穿,家里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该满足了。”
“你真是个傻女人。”高朗叹息。
“不说我,说你,说说你怎么样?”
“我?有什么好说的吗?你天天看着我呢,要是有什么改观,我还至于天天往你这跑混饭吃?”
“瞧你说的,”谢心宜笑了,“好像你在吃我的似的。”
“要是我一辈子都能吃着你做的饭就好了。”高朗抬头看着谢心宜,目光中充满期待。
“那怎么可能?你别这么说,”谢心宜低下头,“林美现在还年轻,心里还不太懂珍惜,再过几年,我想她会把你和孩子放在第一位的,她会想着当一个称职的母亲和妻子的。”
“这是你想的,只有你才会这么想。”高朗叹了口气。
谢心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眼前的这个男人很优秀,但却和自己一样受着不如意婚姻的困扰,朝夕相处,两个人越来越熟悉,互相了解得越来越多,有一种朦胧的东西正在暗自滋生着,谢心宜喜欢他来,来和自己谈天说地,逗自己开心,就是一起吃饭也觉得很舒服很愉快。同时她也觉得高朗很愿意来这里,他甚至找各种理由呆在这不走,是不是他也……?如果……?可是看着高朗又不像是在打她的主意,他一直对自己彬彬有有礼,从未有言语上或行为上的冒犯。有时候她会自己笑自己,这就是自做多情。
晚上八点,天空中飘着雪花,路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了。
“不可能再有客人来了,咱们都回去吧。”谢心宜说。
“我送你。”高朗已经站在门口。
谢心宜穿上大衣,对门口的高朗说,“你先把门打开,我关灯。”
“好。”高朗把门开了一条缝,以便关灯后屋里有亮光。
谢心宜伸手把灯关上,就在她向门口走过来的同时,高朗突然把门关上了。
屋里顿时一片漆黑,不待谢心宜反应过来,高朗已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的嘴在黑暗中搜索到她的嘴,开始疯狂地亲吻起来。
谢心宜懵了。在这样黑暗的屋里突然被一个男人搂住,被一个自己并不讨厌的男人搂住并亲吻,这是她一生中也不曾拥有过的情节。而和一个男人的这样近距离接触并亲吻,似曾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自己只有和谭书恺谈恋爱时才接过吻,有十多年不曾有过了吧?这感觉是如此陌生,如此温存,如此的动人心魄,他的舌在自己的嘴里游动着,仿佛牵引了自己的灵魂走向一个似曾相识的领域,一个完全新奇而刺激的领域,一个她向往的温情的领域。她有意识用手去推开他,可身体却已经软软地瘫在他的怀中。后来她想,那就叫半推半就吧?
高朗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摸索着找到了屋里的椅子坐下,脱掉了谢心宜的大衣,把她娇小的身躯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中。
良久,他结束了亲吻,但双臂仍然紧紧环抱着谢心宜,“你也爱我,是吗?”他在她的耳边轻轻问道。
谢心宜不声响,她的大脑已经混沌一片了。
高朗把温热的大手伸进她的衣服里,轻轻地摩挲着,谢心宜立刻感受到似有一股电流冲击了她,整个身体都颤栗了。
“我感觉到你了,傻瓜,你爱我的。”高朗轻轻地说。
“如果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不会也这样?”谢心宜想起谭书恺说过的这句话,心里开始颤栗。
“心宜,这个店我没让任何我的朋友知道,林美更不知道。我就是想保护你,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在你,我想要你,明白吗?”高朗不管谢心宜应不应声,径自说着,“这小半年里我一直在观察你,看你是否是我真正想要的女人。尽管我早都想要你,早都想这样揽你入怀,可是我一直忍着了,我一直不动声色,我不是那种无耻下流的男人,我不会诱惑你,玩弄你。我只想看到你的本真,确定你是我的真爱,然后踏踏实实地爱你。难得今天这样的机会,你说呢?我们不该不珍惜。”
谢心宜伏在高朗的怀里一声不吭,她说不出话来。她不能骗自己,她喜欢他,她喜欢他的亲吻和拥抱,她喜欢被他诱发出来的身体的那种充满情欲的反应。可是,自己真的会跟他走吗?跟他去实现他的愿望当他的情妇吗?
“去你家,好吗?”高朗温柔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背,将她高耸的胸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
“不行,那是对他最大的侮辱,我不可能带你回家。”谢心宜说出第一句话,虽然在黑暗中,她却窘得抬不起头来。
“那好,我们去开房,去最好的宾馆,好吗?”
“不行,你得给我时间,太突然了,我,我一时接受不了。”谢心宜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高朗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能理解你,傻瓜,你被封闭得太久了,都不正常了。受封建思想毒害得太深了,觉得和我上床是一件可耻的事,对吗?”
谢心宜还是不吱声。
“好吧,我忍一忍,等你想开了。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明白吗?”
高朗不再说话,也不放开谢心宜,两个人在黑暗中继续拥抱着并亲吻着,感受着各自期待以久的温情。
谢心宜一直不言语,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语言能力消失了,她不知该说什么,没有办法用合理的逻辑描述心中所想,她只是依偎在高朗的怀中,享受着心底里一直渴望的抚爱。
终于,两个人穿上大衣走出店门,走上了回家的路。雪花依然在飘着,昏黄的路灯灯光映着两个人修长的身影,他们慢慢地走着,一言不发,只听得见脚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高朗将谢心宜送到楼下,又紧紧地拥了她一下,亲了一下她的前额,转身走了。
谢心宜上了楼,连洗漱也懒得动,脱了衣服便扑到了床上。今天她受到了太大的震动。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冰清玉洁的女人,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道德高尚的女人,可是今天她发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这么多年所受的传统教育今晚就差一点崩溃了。原来自己一直在盼着高朗的亲近,原来自己那么渴望他的爱抚,这怎么可以?是婆婆李桂荣的咒语灵验了吗?是她有先知先觉吗?自己真的是婆婆口中的那种女人吗?
可是,那种感觉,被高朗深深拥抱的感觉,被高朗热烈亲吻的感觉,被高朗轻轻抚摸的感觉,那么美妙,那么动人,那么难以拒绝,那么动人心弦!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浸入肌肤的感觉,自己太想要,太渴望,太珍惜。
是到了必须离开谭书恺的时候了吗?
整夜的梦里,全是那双修长的双手和醉人的温存。
谢心宜胡思乱想了一夜,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这还了得,谢心宜爬起来,简单洗漱一下,就匆匆忙忙地下楼,打车来到店里。高朗早已经在店里等候。
“我都卖了两条围巾了。”高朗向她笑着说,“晚上没睡好吧?”
谢心宜的脸刷地红了,她有些不敢正眼看这个昨晚疯狂拥吻自己的男人。高朗看起来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往日没什么分别。
“我敢肯定你早饭也没有吃。”高朗看着比起往日有些形容不整的谢心宜说。
“嗯,起来晚了。”谢心宜假装看墙壁上的饰品,躲开高朗的目光。
门一响,谢心宜回头一看,高朗不见了。她定下心神,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妆容,戴上了一款本店新进的围巾。自己就是这店的形象代言人,可不能不成样子。
转眼间,高朗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听豆浆和两个馅饼。
“赶快趁热吃了,这大冬天的,不吃早饭可不行。”
高朗的体贴使谢心宜感觉心里很温暖,她向高朗一笑,“谢谢。”接过豆浆和馅饼吃起来。
高朗凑过来,轻轻说,“我有的是时间等你,你别太紧张,好好的。”
谢心宜脸上又是一红,轻轻点头。高朗伸手碰了碰她的头发,摸了摸她的耳垂儿,转身离开了她。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在谢心宜的心上泛起了千层波澜,她太渴望这种东西。她终于意识到从前的自己全是假的,虚伪的,不真实的,是一个扭曲了的躯体和灵魂。自己是脆弱的,只昨晚那一次,尘封已久的自己就轻易地被击破了,被打败了。自己是轻浮的女人吗?不,不是,孙家铭也试图引诱过自己,自己不是嗤之以鼻了吗?这次,这次是真正的爱情吗?
“想什么呢?”高朗又转到她这边来。
谢心宜的脸更红了,就好像自己的心事被他发现了一样,“没想什么。”
高朗审视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爱?这要不是大白天的,我……”
谢心宜又惊又窘连忙站起来。
“哈哈,你看你,吓成那样,我不会蛮干的。”高朗大笑。
谢心宜把装食物的塑料袋扔在门口的垃圾筐里,回转身时,高朗在后面轻轻搂了她的腰,吻了一下她的后颈,之后立刻松开。
谢心宜浑身酥麻,心里却异常难受,大白天的,这是在调情吗?自己正在触摸道德的底线,那道无形的线快要崩溃了吗?
“别这样,高朗,别这样。”谢心宜靠在柜台上无力地说。
“我受不了,看着你在我的眼前我就受不了。”高朗火辣辣地看着她。
“你说了,给我时间的,我得好好想想。”
“我是说了,可是有时候真的克制不住自己。”
“你得让我想想,我该怎么面对谭书恺,我总不该偷偷摸摸地背着他干偷鸡摸狗的事情。”谢心宜痛苦地说。
“你们已经到了分居的地步了,早晚是要离婚的,还要顾及他干什么?”
“我不能以谭书恺的妻子的身份跟你上床,那不可能。”谢心宜痛苦地说。
“那你快点离婚吧,跟我,我一辈子对你好。”高朗说。
“那你呢?”
“对不起,心宜,我向林美承诺过不和她离婚的,但她不能给我性生活,她明白我在外面肯定得有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她没权利管我。我也向你保证,我只要你一个女人。我给你买个房子,让它永远成为我们的爱巢,好吗?”
谢心宜低头,一切突然就降临到头上了,她得做出痛快的抉择。
“你得对得起自己,心宜,我爱你,我是真心的,快点离开他吧,和我在一起,你会开心的。我出去一下,你再好好想想。”高朗说了一句,开门出去了。
谢心宜心乱如麻。是该了断的时候了。之前提到离婚时,自己也没想过要再建家庭,只想带着丁丁好好把他抚养成人。如今高朗向自己表白,要自己做他的情妇,是的,是情妇,不是爱人。情妇是个难听的字眼,但如果跟了他,不是情妇又是什么呢?也罢,只要有爱情,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如自己当前的状况,是有名分,可是过的却是什么样的难言的日子?等谭书恺回来就摊牌吧,为了爱就该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