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忙完工作,偶然翻看日历才发现,又到一年一度的清明节。父亲已提前早早随友人的便车回了老家,这是他每年必回的日子,随家里我的那些叔伯兄弟一起上山,祭奠先人。我则由于工作原因已有些许年头没有陪同他回去,不免惭愧。但清明对于我,始终有那么些难忘的记忆,在这天随绵绵细雨落到大地,落回脑海。
01
小时候的清明总是我期待和喜欢的节日。大人们已提前一天把扫墓要用到的贡品器物准备妥当,约定在清明这天下午一点左右出发,前往六公里外的山上祭拜我阿公阿嫲。父亲一共六兄弟,一大家子,在这天浩浩荡荡,同坐一辆手扶拖拉机,往目的地晃晃悠悠地开去。虽是午后,但阳光却是那样和煦,日头在碧蓝的天上躲进云里,时隐时现,跟孩子们玩起了游戏。我与我那些堂兄弟们一路上叽叽喳喳,欢声笑语,仿佛是去游玩,而非祭拜了。路上总能看见很多与我们同方向而去的人,荷着锄,坐着车,三三两两。待到了山脚,便见我四伯父已提前一步到达。“四伯你踩个单车咋比我们还快哩?”“因为我技术好啊!”四伯得意地说道。大人们随即提上镰刀锄头,抬着装着贡品器物的竹筐,在前方开路。我们则开心地在后面跟着。阳光印在整个山头,把山上那些野草树木和石头好好装扮了一番,迎接我们这群一年来一回的客人。我喜欢跟在我二哥和小哥后头,他们就像两个勇士,走在最前面,披荆斩棘,轻车熟路,知道哪条小径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山路是崎岖的,没有风景区那样的石板砌成的台阶,只能小心着在别人踩出来的印子上行走。待一家人到了我阿公阿嫲的坟头前,只听得四伯与父亲说了起来:“老父亲老母亲,儿孙们来看你们了,愿保佑孩子们平安顺利。”说罢大人们开始整理坟头,拂去台前杂草尘埃,二哥则手起刀落将有些长得太快的树枝砍断,以免遮了阿公阿嫲的光线。
待摆上贡品,点上香火蜡烛,孩子们挨个在碑前磕头祭拜。那会我念的最多的是“阿公阿嫲保佑我考试成绩优异”,应付式地磕了几个头,就跟父亲请求自己去玩。在得到允许后,便像个落山猫一样,灵活地下到山脚,去到我心心念念的水塘旁。是的,一弯水塘,满是山泉,静静地在山脚荡漾,阳光会恰到好处地照应到水面,反射了光线,亦照亮了清澈碧绿的水底。水塘绵延出来一条小渠,是我最想来的乐园。清澈的山泉水从一块块圆滑的鹅卵石上流过,奏起了令人向往的乐章。砌石头,挖水道,飞石子,任由流水浸湿了裤腿。待到大人来喊,才依依不舍离开,复返上山,心想明年还来小渠玩。回到坟前,大人们已祭拜完毕,所有人分享着祭拜完的水果糕点。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躲到云后不肯出来,因为春雨总会在这时候登场。像一条条线索,轻轻地落到地上,带来一丝清凉。几个小时后,下山的时刻到了,向先人道了别,往山下走去。离开前听说坟前不远处竟长了棵枇杷树,想着以后会不会有野果子吃,窃喜着回去了。
02
待到又一个上山的清明,已是我临近大学毕业的时候。早年二哥买了辆车,便搭着我们一同前往,随行的还有我那好动的侄子和乖巧的侄女。天还是那个天,一路上的日头却有点毒辣。肃穆写在每个同行路人的脸上。到了山脚好一会,才见四伯父踩着他那辆已烙上岁月痕迹的单车从后头赶上来。众人拾道而上,二哥却因茂密的杂草走错了路,后才觉两旁的野草已将原本的小径藏了起来。四伯与父亲依然会在碑前道一声问侯:“老父亲老母亲,儿孙们又来看你们二老了,愿保佑孩子们平安顺利。”因为是家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修葺碑文的任务落到了我的头上。拔去几丛石缝上的野草,抚去沾在碑面的泥土,继又拨开祭台上已经枯黄的落叶,随后拿起毛笔沾上朱红的颜料,开始将阿公阿嬷的碑文复描一新。不觉间想起小时候阿嬷对我的疼爱,以及西归时的场景,悲悯的思绪从胸口涌了上来。老人家晚年信佛,斋戒念经是每日不敢放下的功课,在最后为她送行时佛堂的一众师傅都来为她诵经,族里人亦自发过来,送她最后一程。或许一生心善的老人家已去往西方极乐了吧。这么想心绪倒也释怀了一些。拾掇完毕,给二老磕了头,心想着念点什么,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侄子侄女最开心,到树丛间摘野花,抓虫子,叽叽喳喳地像个欢快的鸟儿。大人们不忘叮嘱些注意安全的话。山上的天色稍稍暗了些许,远处的山头已被飘渺的云层掩盖,不一会丝丝雨点又如约而至,似乎比小时候要下得大些,冲刷着岁月,浇灌着时光。想起那棵枇杷树,倒真的长开了为数不多的果子,摘了一个尝了尝,稍显酸涩的口感让我只好作罢。祭拜完毕下山,特地绕过去水塘查看,渠水依然在往低处流淌,夹杂着山间的泥土,不复往日清澈的模样。下山的人们无不踩了一脚黄泥,它是先人对后辈的回赠,亦是属于清明最好的写照。
家里人知我回不去,寄来了老家特有的青团,丝丝甜味在舌尖散开,是清明特有的味道,伴随着回忆,带我飘回那逝去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