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生吃喝拉撒。从字面上看吃又是排第一的。要有的吃就要有的做,而烧菜是一门见功夫的事。
烧菜这个词很广大也很微小。好的厨师只因烧一手好菜而扬名立万的不少,好的煮妇会烧一手受邻里左右称赞也是美事一桩。
烧菜,包含煮、蒸、炒、炸、卤、烤、煎、炖、烙、烫、烹、爆、煲、煮、闷和涮等,而菜又有粤菜、闽菜、徽菜、浙菜、川菜、湘菜、鲁菜、苏菜等。《梦溪笔谈》上曾记:“大抵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风俗业”。足见南北口味差异和菜式不同。
我是不正宗的吃货,口味有点叼,有点挑,比较偏重自己爱吃老家家常菜。阿姐的手艺好是我来广州上学才发现的,我以前就没吃过她做的菜。直到我来广州上学,她在广州上班,有了时间和空间才有好福气吃得她烧的一手好菜。在学校都是固定的例饭,一日三餐,天天都吃,多是吃腻的菜式。学校的菜不是偏淡就是偏重,但学校样的子子孙孙多,众人口味肯定难于一致,但我偏有这个阿姐住的近,所以一有空就往她那跑,蹭一顿饱饭好菜打牙祭。她知道我喜欢老家的白切猪肉和白萝卜汤,所以大多晚饭都会有这两个菜。我觉得白煮是家里的常年作法,汤甘甜可口,多肉而不腻,这道家里的味道在外面的馆子极是少有,我在外很难吃的到,久而不食,必然怀念。当然,作为一个会烧菜的人不会满足于只会做这些清蒸白煮的菜谱,偶尔她会精心挑选老鸡肉,准备枸杞、花旗参、党参、莲子、板栗这些佐料,在周末慢悠悠炖一大盅老鸡汤,用足了功夫和花了时间做出来的鸡汤味道自然鲜美浓郁,在冷冽的冬天没什么比这个更暖心的了,她每次都要我多喝几碗,就怕剩点残汤半水。
每次去她的小家,她从不让我当大厨,至多是当个递手的小工。我都是自嘲自己做享其成。厨房里煤气炉小火煨瓦罐里的浓汤,盖子冒着嘟嘟的细咝,刀剁着肉,刀敲在木板咚咚地响,水龙头哗啦啦的洗净了一切杂垢,忙碌的两个身影在都是厨具的天地里转来转去生怕一个做的误了工,看着这活泼不张扬的两个人,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在一起合奏一出厨房钢琴曲!待她和姐夫两个弄好了饭,每一次都毫不顾忌地分享掉他们的劳动成果。偶尔发扬国际援助精神,有钱出钱,没钱出力的传统,做点后勤工作。
家乡菜做多吃的腻味了就想法子做其他地方的菜。去馆子吃饭吃到一个好菜,就会牢记在心,念念不忘。遇到想做不懂做的菜就上网查,记下来再试着做。剁椒鱼头、烤蜜汁鸡翅、春笋烧猪蹄这些老家没做过的家常菜,到这里她们手艺已经是炉火纯青了。好不容易有个悠闲的周末就在家里自己钻研下午茶,撞姜双皮奶、奶酪布丁、松仁蛋挞,再配上自己用剩下的桔子制成的蜂蜜桔子茶就是一种幸福的味道。碰上节假日,遇到她的朋友或是我的朋友来做客,大家就选择大味至简的海鲜暖锅,各人自选自己喜爱的食材,在方桌上来一场“围炉夜话”。而我们姐俩必不可少的一道调味汁就是海南本地产的橘子家酱油,挤一点橘子汁,放点大蒜末,满上酱油,爱吃辣就加点黄辣椒,简单的就成了一道地道的家常菜酱汁。但没吃过这种酸酸咸咸酱汁的人还真的吃不惯的!她变着花样做不同的菜式,我便有口福得以把各式各样的作品都尝的差不多遍了。
煮菜填腹本身就是日复一日的劳力活,但有的人却从不把这事就只当成果腹的事。民以食为天,有的人把烧菜当成一种乐趣,一种作品。若是你看到他们夫妻俩认真的样子,你不禁要夸他们孜孜不倦,学而不厌;等你看到他们从厨房里端出花样别致飘香四溢的菜时,你又会羡慕得不得了,要是自己也能煮一手好菜也是自豪的!
爱吃的天性是难以消除的,古人云:人易其性,非死即病。更不用说味蕾的惯性了,顽孩嘴馋,人小但味蕾不小,街市上的小吃却很是一件不落。走南闯北的人都知道海南有四大名菜,文昌鸡、加积鸭、和乐蟹、东山羊,这些名菜忝列琼州本地菜首。但走入寻常百姓家,走街过市就能见着的确是海南粉。海南粉有好几个类别,多的是陵水的酸粉、后安的粉汤、文昌抱罗粉。既不同祖也不同宗,各出各门,各有各的天地,所谓同粉不同家。作为一种面食的海南粉完全不同于武汉热干面、兰州牛肉面和桂林米粉的作法、手艺,是琼州本地地地道道的一番滋味。
说起好吃这一口,就不得不说起一件自己感到羞愧无比的事。
小时候,我们姐弟俩曾经在菜市场做过卖过兔子的生意。有一天我们的运气很好,在菜市场一摆摊没多久就有一个老板全部买走了我们带出来要卖掉的兔子,没有做过这么爽快和大方生意的我们俩像是发了大财一样的兴奋。我兴冲冲地和阿姐说:“阿姐,我们去吃粉汤呗。”那时候在我心里,一碗浓郁丰富的后安粉汤是相当不错的伙食。
“行,但我先买书。”这是她的规矩,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买书的钱都得从这里支出。她从所得的钱抽出一部分去书店买书。我们逛完书市就直奔粉汤店准备大吃一顿。坐罢了,阿姐去点菜,不消一会只见老板端上一碗粉汤,却只有一碗!
啊,怎么只有一碗呢?是不是老板还没端完。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抬眼四处张望,却没瞧见老板再端上来。这时阿姐却催促着我吃,说道:“我就点了一碗,快吃吧。”
年幼的我心里还盘算着一碗粉汤怎么够两个人吃,心里一直埋怨阿姐真吝啬。
“阿姐,你不吃吗?”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碗粉汤生怕被被人一起分享了这份美味。
“阿姐就吃一口,剩下的钱我们不能乱花。”
她拿起筷子正要夹,我马上哭丧着脸说:不行!
她怔地一下停下了筷子,看着我,一点都没埋怨的样子,反而带一点愧疚,轻轻地说了声:“嗯,你吃吧,阿姐去外面等车。”
她转身走到店外等车,那时正是阴冷天,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身影,心里却忽地一下感到一阵心痛,这是一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我知道我俩谁都没吃午饭,父母都去忙农活了,就算回家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但贪吃不懂事的我一句不行顶回去不知道伤她多深。
人总是犯了错误才知道悔恨,像折断了的草,看到了弯曲才看到那条无法抚平的折痕。我一下子感到内疚不已,被刺痛的心不安的颤动,我知道这是亲情敏感地触动,无论多美味的菜都不能代替和夺去的亲情之心。那种多年后懂得就无地自容的回忆使我一辈子忘不了那个背影。我的眼眶红红的,眼泪差一点开闸。如今想起,当时要是做个泪眼婆娑的孩子也是对现在一种安慰吧。
往后的日子她在外地上学,我在老家上学。我们俩只有寒暑假才能相见。如今,姐弟又能住在一块。我几乎每个周末都能吃到她烧的菜,她每每吃饭都会叫我多吃一点,还变着法子换着花样做。偶然在一次吃饭时闲聊我提到这件事,她手舞足蹈地只向姐夫解密着我们卖兔子的光辉事迹,掰着手指数我们的收入,却一点也没有说起我们买完吃东西的事,我插了个嘴,故意提了一下吃粉汤的事。
她却好像全然没经历过一样,挠着头反问我:“有吗?我怎么不记得呢?”
姐弟情深,说多了就变客套了,我就笑呵呵地回她:“我也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吧?”
其实,我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我从没忘记过,但是她就记得两人曾经同甘共苦,不 记得我的自私自利。我知道亲人的心永远都只记得你的好,不会记得你的坏,永远都会只给你她最好的。
老厨子一生得一把好菜刀,一身烧菜的好把式。有人得了食物的魂,有人得食材的意。漂亮的人生不需要峰回路转,只要心安理得,俯仰无愧。像青菜一样常青,像腌菜一样耐老。我安心做我的不正宗吃货,有事没事就去蹭阿姐的拿手烧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