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虽然不能倒流,但是记忆却随时可以还原过去的景象。
那是1998年的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我早早起床,准备独自回农村老家看望我的母亲。
自从父亲走了以后,母亲就过上了独居生活。老房子是大五间,是1975年2月4日营口海城大地震后第三年建的,也是我们村震后建起的第一处,同时也是最大最标准最亮堂的一户民宅。房子建成后,先后我的四个哥哥和两个弟弟成家后都曾在西屋住过,之后,除了我毕业后住在城里,就是我老弟依旧住在老房子了。按照我们当地传统习俗,人们普遍认为只要是住宅,都以东边为大,所以,不管哪个儿子结婚,都要住在西屋,不管是亲生的,还是外来的,谁也不敢有一句怨言,也没有谁敢去挑战这一传统,直到我四个哥哥和我的六弟都自建住房后,就剩下我的老弟一家住在西屋了。所以,我母亲和我爸始终都住在东屋。而在1994年爸爸去世后,直到我母亲去世前就一直没有离开这个老窝。
我虽然在市里工作,但距离老家不足百公里,出于对妈妈的牵挂,几乎每个月都要回去一趟,最长的一次也没有超过三个月。
失去父亲之后,我对母亲的日常生活和身体状况越发挂念,只有每次回去亲眼看看妈妈,哪怕在家呆上两三个小时,听听妈妈唠叨唠叨,心里才会踏实。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还没有私家车,每次回老家我只好乘坐公交车,经过县城中转,下车后再步行四五公里,趟过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河,才能抵达。
每次回家,母亲自然是家里最高兴的那个。母亲的这种高兴在街坊邻里眼里仅仅是看重我每次回去都不会空手,而在我看来,母亲最在意的是我每次回去都会给母亲提供一次毫无顾虑地向我倾诉的机会。正是这样的缘故,所以我都不会间隔时间太长。甚至我在出差返回时,差不多都是首选是回老家看我的母亲,然后在回到我的小家。
1998年,也是爸爸去世的第五个年头。虽然爸爸的坟茔就在我们老房子的东边山头的一片果园里,直线距离也不过二百来米,路程虽然不长,但是这座小山十分陡峭,坡度足足有四十多度,就算我在孩童时想上去,也需要歇上几次,更何况老人,想登上这座山应该有多么艰难了。
我每次回到家里,母亲总是对我唠叨家里的琐事,别人家的事,她从不提及。虽然母亲说的这些事多集中在少数人身上,特别是离她最近的,在她眼里总能挑出一些鸡毛蒜皮的毛病来。
对于自己的母亲我是十分了解的,她始终是个宽宏大度的人,对邻里是这样,对家人也是如此。母亲所说的问题,指定是弟媳的某些做法和有些言语刺激了我的母亲,至少是没有达到她年青时作媳妇的标准,在我看来,这绝对是在情理之中的,而在我母亲的眼中和耳朵里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最让我庆幸的是,这些问题,母亲虽然看不惯,但她都不会与儿媳们把予盾公开化,她会始终藏在心底,只待我回家后向我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俗语说得好,近的臭,远的香。每当我的弟弟跟我提起这些琐事时,他都觉得有些无奈。毕竟,东西屋住着,哪有听不到门响的时候。所以,我每次回去必须完两项任务,一是倾听,二是解释。
在父亲去世头两三年时,母亲见到我很少提及我父亲,后来我发现,最近几次回家时,母亲不只一次地向我提及到了我父亲,母亲告诉我“我的耳朵里总能听到你爸在喊叫,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到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爸爸在世时病在床上,只要母亲离开爸爸一会儿,爸爸就会喊母亲回来的样子。头几次我没在意,这次母亲又一次提及此事,我确实往心里去了。好在我的脑袋还不算太笨,这次我的脑袋瓜子突然开窍了,我想是不是母亲想爸爸了,想去坟茔看爸爸。我知道,母亲有些话平时不愿意向住在身边的几个儿子说出自己的心思,只好选择从小到大一向都能听进去妈妈话的我,一定能实现她老人家的愿望。我见母亲用她那凝视而渴望的目光望着我,仿佛妈妈在对我说,你怎么还没听懂我的意思呢!顷刻间,我幡然醒悟,我便向我母亲求证。“妈,你是不是想我爸爸了?”我这一问,问到了妈妈的心坎上,此时此刻,老人家非常欣慰,只见妈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孩子般的微笑。
为了尽快实现妈妈的心愿,事不宜迟,我马上扶着妈妈慢慢腾腾地来到山脚下。见妈妈腿脚不好,不能独自上山,于是,我蹲下身子,像我小时候母亲背着我那样,我背起我的母亲,艰难地往山上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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