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
秦景公使士雃乞师于楚,将以伐晋,楚子许之。子囊曰:“不可。当今吾不能与晋争。晋君类能而使之,举不失选,官不易方。其卿让于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竞于教,其庶人力于农穑。商工皂隶,不知迁业。韩厥老矣,知罃禀焉以为政。范匄少于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军。韩起少于栾黡,而栾黡、士鲂上之,使佐上军。魏绛多功,以赵武为贤而为之佐。君明臣忠,上让下竞。当是时也。晋不可敌,事之而后可。君其图之!”王曰:“吾既许之矣。虽不及晋,必将出师。”
秋,楚子师于武城以为秦援。秦人侵晋,晋饑,弗能报也。
冬十月,诸侯伐郑。庚午,季武子、齐崔杼、宋皇郧从荀罃、士匄门于鄟门。卫北宫括、曹人、邾人从荀偃、韩起门于师之梁。滕人、薛人从栾黡、士鲂门于北门。杞人、郳人从赵武、魏绛斩行栗。甲戌,师于氾,令于诸侯曰:“修器备,盛餱粮,归老幼,居疾于虎牢,肆眚,围郑。”郑人恐,乃行成。中行献子曰:“遂围之,以待楚人之救也而与之战。不然,无成。”知武子曰:“许之盟而还师,以敝楚人。吾三分四军,与诸侯之锐以逆来者。于我未病,楚不能矣,犹愈于战。暴骨以逞,不可以争。大劳未艾,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诸侯皆不欲战,乃许郑成。
十一月己亥,同盟于戏,郑服也。将盟,郑六卿公子騑、公子发、公子嘉、公孙辄、公孙虿、公孙舍之及其大夫、门子皆从郑伯。晋士庄子为载书,曰:“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而不唯晋命是听,而或有异志者,有如此盟。”公子騑趋进曰:“天祸郑国,使介居二大国之间。大国不加德音而乱以要之,使其鬼神不获歆其禋祀,其民人不获享其土利,夫妇辛苦垫隘,无所厎告。自今日既盟之后,郑国而不唯有礼与强可以庇民者是从,而敢有异志者,亦如之。”荀偃曰:“改载书。”公孙舍之曰:“昭大神,要言焉。若可改也,大国亦可叛也。”知武子谓献子曰:“我实不德,而要人以盟,岂礼也哉!非礼,何以主盟?姑盟而退,修德息师而来,终必获郑,何必今日?我之不德,民将弃我,岂唯郑?若能休和,远人将至,何恃于郑?”乃盟而还。
晋人不得志于郑,以诸侯复伐之。十二月癸亥,门其三门。闰月戊寅,济于阴阪,侵郑。次于阴口而还。子孔曰:“晋师可击也,师老而劳,且有归志,必大克之。”子展曰:“不可。”
送晋侯。晋侯以公宴于河上,问公年,季武子对曰:“会于沙随之岁,寡君以生。”晋侯曰:“十二年矣!是谓一终,一星终也。国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礼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为冠具?”武子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礼行之,以金石之乐节之,以先君之祧处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请及兄弟之国而假备焉!”晋侯曰:“诺。”公还及卫,冠于成公之庙,假钟磬焉,礼也。
楚子伐郑,子驷将及楚平。子孔、子蟜曰:“与大国盟,口血未乾而背之,可乎?”子驷、子展曰:“吾盟固云:‘唯强是从。’今楚师至,晋不我救,则楚强矣。盟誓之言,岂敢背之。且要盟无质,神弗临也,所临唯信。信者,言之瑞也,善之主也,是故临之。明神不蠲要盟,背之可也。”乃及楚平。公子罢戎入盟,同盟于中分。楚庄夫人卒,王未能定郑而归。
晋侯归,谋所以息民。魏绛请施舍,输积聚以贷。自公以下,苟有积者,尽出之。国无滞积,亦无困人。公无禁利,亦无贪民。祈以币更,宾以特牲。器用不作,车服从给。行人期年,国乃有节。三驾而楚不能与争。
译文
秦景公派遣士雃向楚国请求出兵,准备进攻晋国,楚共王答应了。子囊说:“不行。目前我们不能和晋国争夺。晋国国君按人的能力之大小而使用他们,举拔人才不失去能胜任的人,任命官员不改变原则。他的卿把职位让给善人,他的大夫不失职守,他的士努力于教育百姓,他的庶人致力于农事,商贾技工和贱役不想改变职业。韩厥告老退休,知罃继承他而执政。范匄比中行偃年轻而在中行偃之上,让他辅佐中军。韩起比栾黡年轻,而栾黡、士鲂使他在自己之上,让他辅佐上军。魏绛的功劳很多,却认为赵武贤能而甘愿做他的辅佐。国君明察,臣下忠诚,上面谦让,下面尽力。在这个时候,晋国不能抵挡,事奉他们才行。君王还是考虑一下!”楚共王说:“我已经答应他们了,虽然比不上晋国,一定要出兵。”
秋季,楚共王驻军在武城,以作为秦国的后援。秦国人侵袭晋国。晋国正遭受饥荒,不能反击。
冬季,十月,诸侯进攻郑国。十月十一日,季武子、齐国的崔杼、宋国的皇郧跟荀罃、士匄进攻鄟门。卫国的北宫括、曹国人、邾国人跟随荀偃、韩起进攻师之梁门,滕国人、薛国人跟随栾黡、士鲂进攻北门,杞国人、郳国人跟随赵武、魏绛砍伐路边的栗树。十五日,军队驻扎在汜水边上,于是传令诸侯说:“修理作战工具,备好干粮,送回老的小的,让有病的人住在虎牢,赦免错误,包围郑国。”郑国人害怕,就派人求和。荀偃说:“对郑国实际包围,以等待楚国人救援,和他们作战。不这样,就没有真正的讲和。”知罃说:“答应他们结盟然后退兵,用这样的办法引诱楚国人进攻郑国,使楚国人疲劳。我们把四军分为三部分,加上诸侯的精锐部队,以迎击前来的军队,对我们来说并不困乏,而楚军就不能持久了。这样,还是比打仗好。暴露白骨以图一时之快,不能用这样的办法和敌人争胜。很大的疲劳还没有停止,君子用智,小人用力,这是先王的训示。”诸侯都不想打仗,于是就允许郑国讲和。
十一月初十日,一起在戏地结盟,这是由于郑国顺服了。准备结盟,郑国的六卿公子騑、公子发、公子嘉、公孙辄、公孙虿、公孙舍之以及他们的大夫、卿的嫡子,都跟随郑简公赴会。晋国的士庄子制作盟书,说:“从今天已经盟誓以后,郑国如果对晋国不唯命是听或者有别的想法,就像这份盟书所记载的一样。”公子騑快步走上前,说:“上天降祸郑国,让我国夹于两个大国之间。大国不赐给我们友好的话语,反而发动战乱以要挟我们结盟,让我们的鬼神不能得到祭祀,百姓不能享受土地上的出产,男人女人都辛苦瘦弱,没有地方可以诉说。从今天已经盟誓以后,郑国如果不服从既合于礼仪而且有强大力量来保护我们的国家,反而敢有其他想法,也像这份盟书所记载的一样。”荀偃说:“修改这篇盟辞!”公孙舍之说:“已经把盟约报告神灵了。如果可以修改,大国也可以背叛了。”知罃对荀偃说:“我们实在不合于道德,反而用盟约来要挟别人,这难道合于礼仪吗?不合礼仪,用什么主持盟会?姑且结盟而退兵,修养德行、休整军队然后再来,最终必然得到郑国,何必一定在今天?我们不合于道德,百姓将会丢弃我们,岂只是郑国?如果能够休养民力和睦民心,远方的人将会来顺服,有什么要依靠郑国呢?”于是就结盟然后回国。
晋国人不能随心所欲号令郑国,便带领诸侯再次进攻郑国。十二月初五日,攻击郑国的三面城门,十二月二十日在阴阪渡河,侵袭郑国。驻扎在阴口然后回去。子孔说:“晋军可以攻击,军队长久在外边因而疲劳,只想回去。必然可以胜他们。”子展说:“不行。”
鲁襄公送晋悼公,晋悼公为襄公在黄河边上设宴,问起襄公的年龄。季武子回答说:“在沙随会见的那一年,寡君出生。”晋悼公说:“十二年了,这叫做一终,这是岁星运行一圈的终止。国君十五岁而生孩子,举行冠礼以后生孩子,这是合于礼仪的,您可以举行冠礼了。大夫何不准备举行冠礼的用具?”季武子回答说:“国君举行冠礼,一定要请补饮酒的仪节作为序幕,用钟磬的音乐表示节度,在先君的宗庙里才能举行。现在寡君正在路上,不能具备各种冠礼工具,请在到达兄弟国家以后借用这些设备。”晋悼公说:“好。”襄公回国,到达卫国,在卫成公庙里举行冠礼,借用了钟磬,这是合于礼的。
楚共王进攻郑国,子驷打算和楚国讲和,子孔、子蟜说:“和大国结盟,嘴里的血没有干就违背了它,行吗?”子驷、子展说:“我们的盟誓本来就说‘唯有跟从强大的国家’,现在楚国军来到,晋国不救援我国,那么楚国就是强大的国家了。盟誓的话,难道敢违背?而且在要挟之下举行的盟誓没有诚信可言,神灵不会降临,神灵所降临的只是有诚信的盟会。信,是言语的凭证,善良的主体,所以神灵降临。明察一切的神灵认为在要挟下举行的盟会不洁净,违背它是可以的。”于是郑国就和楚国讲和。公子罢戎进入郑国结盟,一起在中分盟誓。楚庄王夫人死,楚共王没有能安定郑国就回国了。
晋悼公回国,计议让百姓休养生息的办法。魏绛请求赐予恩惠,把积聚的财物拿出来借给百姓。从晋侯以下,如果有积聚的财物,全都拿了出来。国内没有不流通的财物,也没有困乏的百姓;公家不禁止百姓牟利,也没有贪婪的百姓。祈祷用财币代替牺牲,招待宾客只用一种牲畜,新的器物不添制,车马服饰只要够用就行了。这些措施推行一年,国家才有了法度。三次出兵而楚国不能和晋国争夺。
秦国要扩张,晋国是绕不过去的坎,在晋楚更霸的时期,秦国联楚抗晋的策略应该是不错的。只是时机好象不太对,楚国的子囊就认为,当时晋悼公比较贤明,领导班子又团结,国力蒸蒸日上,不适合正面对抗。不过,天时不利晋国,正在闹饥荒的晋国无力反击秦国入侵,也许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吧!
晋国带领联军讨伐郑国,郑国人求和,荀偃认为郑人口服心不服,应该拒绝和谈,让郑国人向楚国求援,然后击败楚军,让郑国人不再心存侥幸。知罃的方法是同意郑人求和,郑晋结盟后楚国必然伐郑,墙头草郑国会倒向楚,这样联军再逼郑求和,由于联军兵力充足可以分兵轮流骚扰郑国,让楚国疲于奔命,这是疲楚之策。诸侯也不愿意打仗,都同意知罃的办法。
结盟时郑国果然出意外了,当然晋国的条件也是霸王条款,郑人却不愿服从晋人条件,而是自己拟订了墙头草条款。知罃的主要目标是疲惫楚国,也不太在意郑国吧!
鲁襄公送晋悼公这一段,我们了解到鲁襄公的年龄,还有春秋时期君王冠礼的年龄、礼仪,明显比一般士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