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今年上高一，我明显感到他是长成一匹小马驹了。以前只是一只猫，然后是小兔子、小羊羔……我这样说的意思是现在有点拢不住他了，常表现出甩嚼子撂蹄子的架式。青春叛逆的字眼己经写在脸上。
他现在总是一副看什么都不顺眼，处处与校方唱反调，对老师评头论足，说起话来恨恨的，要不然就是故意说反话，小小年纪牢骚一堆……我不无担心。
我算是典型的放任型家长，感到手上那根可怜的细缰绳已是震得叭啦叭啦响了，可若就此放开又担心他成为野马，这种张弛的度是考验人的。要是在我们小时候这样，邻里就会对我们的父母这样说：“……这孩子要教训一下！……”。但转念想想，我小时候就是不喜欢听这样的话的。
这两年他对学校的一些常规活动十分反感，讥讽为形式主义 ，以至于不愿意参加团体训练，甚至军训，校运动会队列彩排，喊爱国口号……往深处去究，差不多就能得出他有心理问题的结论。虽然我是希望他也像别的孩子一样融入集体，积极参加班集活动，配合校方的爱国宣传……但是想想连我自已现在也都反对这些形式的东西，哪好意思违心地让他配合呢（想想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芒刺必露的？）---学校这样费尽心思教导你，你却成了那样……我清楚不能把这轻率地归于性格缺陷，但确是遭遇了育儿以来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也担心他这样特立独行以后会吃亏，这种例子俯拾皆是。可是难道我希望他为了不吃亏非得和大多数人一个步调吗？---这虽然是大多数家长潜意识中的育儿方向，但这大约只是一厢情愿的枉念。虽然我也很想像“别人的父母”那样控制住他，让他按我的设想路子走成一个乖乖儿，但是我相信事与愿违往往是惯常的铁律---这世界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和他现在偶有辩论，在饭桌上，休闲时。关于强制爱国，关于道德绑架，关于形式主义，关于儒教误国，关于自我/个人主义，关于利已，关于自由……我有时惊诧于他竞会从这些年的学校熏陶中得出这般不合主旋侓的观念，而且常常观点尖锐，武断，自成歪理——似乎已不仅是代沟二字那么简单了。当我设法用我自认为正统的观念说服他时又常常感到论据苍白，也担心像我这么世故中庸的观念误导了他，抑或磨去他那一点锐气变得像我这么沉闷。有时那些经典的说教字眼到了嘴边又默默咽回去，换上一种不置可否的语调——意思是虽不认为他对，但这值得探讨……
面对他，我的底气是不足的，常感到自己的狭隘和无知，观念老旧。这样的争论还是让我感到温馨的，不得不重新审视许多往常的俗规（只可惜时机不多）。面对一个日渐独立的人，谨慎已经是必需的（也能感到校方对这一代够民主和包容的了---虽然也有不得己的成分）。所以每次争辩后我就设法抽空补充一下相应方面的知识，上网看看各家的观点、经典的论述，以便下回更好地“对付”他——这也不失为一种斗智斗勇的乐趣。从另一方面看，这样的人生阶段也仅此一次。
交织，缠斗，碰撞，周旋……这些曰常的育儿架式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常态。传统的棍棒交加摔盘砸碗，哭声骂声劝架声交相辉映应该就是这阶段，有说这样能出孝子/精英的，我半信半疑——他们能掌握得那么恰到好处实在令人钦佩，这到底能有多大成功比例呢？——机会成本也太高了。
高世麟（2019.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