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忽悠范伟演出的小品《卖拐》,是令人发笑的精品之作。小品中三个人物各具特点,赵本山大叔的忽悠能力,范伟兄弟的忠厚本性,加上高秀敏大姐的夹杂掺和,构成完整的喜剧效果。
事实上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能找到这些人的影子。尤其是范伟表演的这类人物屡见不鲜,所以国家经常开展一些反诈防骗的宣传,不能不说是无奈之举。无独有偶,翻看《东坡志林》里的《录赵贫子语》,也有一则妙趣横生的故事。兹实录如下:
赵贫子谓人曰:“子神不全。”其人不服,曰:“吾僚友万乘,蝼蚁三军,糠秕富贵而昼夜生死,何谓神不全乎?”贫子笑曰:“是血气所扶,名义所激,非神之功也。”明日问其人曰:“子父母在乎?”曰:“亡久矣。”“尝梦见乎?”曰:“多矣。”“梦中知其亡乎?抑以为存也?”曰:“皆有之。”贫子曰:“父母之存亡,不待计议而知者也。昼日问子,则不思而对;夜梦见之,则以亡为存。死生之于梦觉有间矣,物之眩子而难知者,甚于父母之存亡。子自以神全而不学,可忧也哉!”予尝与其语,故录之。
故事简洁开头,说有个叫赵贫子的人一开始就说人有病。病名“神不全”,这个神是“精气神”中的神,现代一般指精神意志。放在现代医学不知道专业术语是什么,按个人理解就是有个人摆明了讲“你心智不全”。这可是犯大忌的言语。小时候如果有人骂我“脑膜炎”,我肯定追他横穿两条马路才善罢甘休。一旦有人跟你提起这个,我相信不生气的人很少。
故事里的人也生气了,而且有一套自己没有精神类毛病的理由:你说我有毛病,可是我把万乘之君当作同僚与朋友,把三军之众当作蝼蚁,视荣华富贵如糠秕,把生老病死当作昼夜转换般平常,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说我心智不全呢?
后文还会简单介绍赵贫子其人,先把故事读完再说。
说人有病的赵贫子对人讲,你介绍的情况恰好证明你有病。你能够“僚友万乘,蝼蚁三军,糠秕富贵而昼夜生死”,这些归功于你的血气扶持与名义激励,都不是神志的作用。
要说这个赵贫子真是气人,又要说人有病,又不给出理由,人家不愿承认,他也只是一味给以否定。换做是我,绝对会无名火起,怒不可遏。一般情况下,这种聊天有聊不下去的节奏。
苏轼苏东坡毕竟不是一般人,由他写的笔记,肯定不会让聊天也争吵不休结束。
于是,故事转入第二天。
第二天赵贫子又问他:“你父母在世吗?”答道:“去世多年了。”“曾梦见他们吗?”“梦见很多次呢。”“梦见时,知道他们去世了吗,还是认为他们仍然健在呢?”答道:“两种情况都有。”
情况有点类似司法行政机关做笔录。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对方都予以作答。问的问题很平常,回答也不困难。至少没必要故意隐瞒或难与人言的问题。
故事到了这里,赵贫子才开始正面开始解读。我们看《卖拐》就知道,赵本山忽悠范伟,也是从旁敲侧击开始的,先猜中厨师的职业,后面慢慢引导蹑足站立,再说两腿长短不齐。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对付这类现象,最好的办法是不去搭理就没有了后文为妙。
苏东坡的故事恰好有后文。赵贫子说:“父母是存是亡,无须思考就知道了。白天问你,不必考虑就可回答;夜间发梦见到他们,却以为亡故的还在世。生死问题在梦与醒之间认知尚且有距离,则事物令你心迷目眩而无法理解的,比起确认父母健在与否更不易掌握。你自以为心智完整而不去学习,很是令人忧心啊!”
相比于《卖拐》里赵本山忽悠成功,赵贫子说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在梦醒之间人都难以判断清楚一些显然的事物,在纷繁复杂的社会里,如果不注重学习,其结果就不止心智不全这样了。不是褒古贬今,古人思想的高度真的值得现代人学习。
回头说一说这个故事的人物。赵贫子是赵吉的字,代州高安人,生于后周世宗显德甲寅元年(954年)。赵吉为人不太符合法度,弊衣蓬发,不喜沐浴,好饮酒,双目失明,但善观骨相。苏东坡弟弟苏辙与赵吉认识在先。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赵吉、苏辙、苏轼三人之间。苏东坡记载的“人”即是苏辙。所以文末说我曾经在座听见了他们的讨论。